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错认主角团后我成了白月光/作者:沈尘尘』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女配沈依瑶与新的系统搭档刚绑定,就被传送到一本言情小说里,扮演作天作地的女配。然而,新系统不靠谱,一落地就与她断了联系,非但没传来剧本,就连主要角色们的名字都出现马赛克!仅有的信息是,作为炮灰女配,她爱慕反派,虐待男主,挑拨女主和大家的关系...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捉虫)   有风呼啸。   已经连续五年纵横快穿界的沈依瑶眨了眨过分漂亮的杏眼,环顾四周:她正在巍峨的断崖旁,且拉着一名即将坠下深渊的男子。   这名男子,一袭银鱼霜色的衣裳,以同色的腰带掐出劲瘦劲窄的腰身,几缕墨发从缀着两条银色的飘带的玉冠之中散落,沾在他线条分明的脸颊上。   看对方的衣着,她应该是来到修真的世界。   修真世界还是不错的,出了名的俊男美女多,比如眼前这个人——   星目湛湛,剑眉舒朗,即便赤手空拳,被她拽着,勉强不落于山谷之中,却依然挺直脊梁,正气凛然,仿佛脚下的不是鹤唳风声,而是万千松涛。   当真是光风霁月,云心竹性,看着,就是个正道直行的角色。   炮灰女配,大半都会成为这样角色的人生旅途上寥寥的一笔。   沈依瑶对自己的任务心知肚明,只等这次分配给她的系统传来这个世界里她沈依瑶的人物小传、故事大纲以及具体任务。   等了半天,先前那个断断续续的系统音都没有出现。   饶是已经连续五年荣获最敬业女配奖的沈依瑶,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快穿局有个明文规定,若是连续六年获得敬业奖,就可以知晓自己的过往,并且带着奖金选择一个世界定居下来,提前退休。   沈依瑶是快穿局的“外地员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进入快穿界,前尘往事,一无所知。   但她下意识回避了“知晓过往”这个奖励,在心头反复强调提前退休这个绝对优厚的条件,打起精神。   要知道,没有早日退休、咸鱼摆烂的理想的员工,一定不是个成功的社畜!   收回思绪。迟迟等不到系统回应的沈依瑶,只能看着系统传递过来的残卷,暗暗皱眉。   啧,连文案都不完整。   看着,竟像是以前她曾经待过的一个世界里,名为晋晋阅读网的小说网站抽风后显示出的残缺版!   话说回来,这次的系统不会跟这小说网站共用一套垃圾服务器吧?!   ……这就,有点难办了。   ***   季淮铮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这般狼狈的境地。   他顾念沈依瑶是女修,没用本命剑比试,手下留情,现在,却差点坠入这无灵深渊。   无灵深渊恰似其名,在这里,灵力并不充沛,且调动灵力也非常困难。   季淮铮试了几次,单手结印,无论如何,他那本命灵剑都没给出一点回应。   他整个人悬在半空,唯有抓住沈依瑶的手,才能勉强撑住。   沈依瑶。   她此刻正是他的“救命稻草”,却也是他陷入窘境的元凶。   他收到沈依瑶的传书,沈依瑶用“四月初五未时,来这无灵深渊旁比试,若是赢了她,便绝对不会选他当道侣”这样的条件作为彩头,诱他前来比试。   现下,却又心怀鬼胎地伸出援手,定是妄图挟恩图报,意图逼他成亲!   季淮铮想通这一节,语气不自觉冷硬:“沈依瑶,我季淮铮绝对不会与你结为道侣!”   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未来的道侣是沈依瑶这样心深似海、骄纵无度、热衷钻营的女人!   “季淮铮?”沈依瑶抓住关键信息点,望向那命悬一线的男修的眼神顿时一变。   系统留下来的残损的信息里,第一句就是:“女配沈依瑶,爱慕反派季淮?。”   虽然这淮字后面的信息模糊,但眼前这人名为季淮铮,那么,他是女配沈依瑶爱慕的反派的概率,那可是相当大!   沈依瑶立刻调整状态,眼神盛满无边的柔情。   她倾身,拉紧即将坠崖的季淮铮。   虽然无灵深渊处灵气稀薄,她小半身体紧贴崖面,亦不好施展法术。   但,问题不大。   沈依瑶集中注意力,召唤了作为快穿局女配的随身空间包——还好,系统失联,但她的家底都还在。   她随手取了一瓶“大力出奇迹丸”,吞了下去。 第2章第2章   好家伙!真是太会整活了!   如果这一幕的主角不是她自己,沈依瑶都想拍手叫好,顺便给个一键三连什么的。   但她现在成了当事人……那就,很不美妙了。   眼前,温润如玉的男子和风光霁月的男子一左一右,正站在她面前。   两人手中都拈了一模一样的字条,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季淮铮只冷笑。   看着脾气就好的季淮清无奈,一双垂泪眼眨了眨,抚形眉未动,似佛陀低眉,缓声问:“沈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腰间悬着修兰草的药囊,淡淡的药香传来,倒让这质问的句子也显出几分温柔的幻觉来。   沈依瑶十分清醒,没有被这幻象迷惑,只觉得压力山大:“这、这……”   她吞吞吐吐。   如果她知道眼前两人的剧本身份,她还能想着法子糊弄一番。   但问题是,她现在也不知谁是男主,谁是反派,谁又是女主——连最后自己死在谁手里都不知道,这让她怎么办?!   冷静。   越是这种时刻,越要冷静。   沈依瑶不管两人探究的目光,盯着字条,忽然笑了。   她本就生得美艳,这在万丈深渊旁临风一笑,颇有一种睥睨又纵情的美感。   沈依瑶清了清嗓子:道:“不是我写的。”   季淮铮和季淮清对视一眼,同时摇摇头,俱是不信。   沈依瑶笑容愈发倨傲,仰着下巴,轻蔑地看了那洒金桃花笺一眼,嗤道:“哼,就这种品质的纸,我才不会用呢!所以,这一定不是我写的!”   她拒绝得十分干脆,理由无厘头又不是全然不合理,听得两人都是一愣。   沈依瑶的答案其实也是实情。   不过,判断依据其实并非在桃花笺,而是在桃花笺上的墨字。   这墨字,虽然看着与她的笔迹分毫不差,但上面,却没有她的灵力残存。   她虽然接手这具身体,但系统抽风,她连故事大纲都没拿到,等同于纸片人的原身的记忆更是七零八落——有用的人际关系一概没有,只残余一点常识。   好在,沈依瑶是个“老手”,又在修真世界待过,这片刻的功夫,足以让她分析如今的窘境——   纸片人沈依瑶在这一方修真界里算得上天之娇女,乃是先天灵体。先天灵体也受季家重视,不然,季家也不会让能在这一方小世界里做主角团的人,成为她未来道侣的候选人,供她挑   选。   只是这先天灵体,却又是一把“双刃剑”。   灵力充沛,尤其对原本能力逊色的纸片人来说,她完全无法控制,因此一举一动中灵力无法自控,也因此惹出不少事端,被人误以为是脾气极大,骄纵非常。   原身试图改变,不敢与人深交,但在有心人看来,又全然是一副眼高于顶的大小姐做派。   不过,作为纸片人,还是个炮灰女配,原身自然不能对别人泼过来的污水稍加解释,只能照单全收——不然,如何凸显原女主的不做作与优秀?   沈依瑶转瞬间就想通这些弯弯绕绕,并且做出判断:这没有她灵力残存的字迹,绝非出自她之手,当是有人刻意模仿了她的字,试图让季淮铮和季淮清与她比试……   不,甚至不是让他们与她比试,而是营造出她“脚踩两只船”的渣女假象!   ——妥妥的恣意陷害啊!   所以,这本狗血文里面的路人配角们这么拼KPI的吗?不仅要对女主下手,就连她这样的炮灰女配都不放过……?!   沈依瑶暗自吐槽,却也不肯把原身灵力外溢、无法自控的事实说出来,只把这一切推到纸张品质这样理由上,巩固自己眼高于顶的炮灰形象:“这洒金桃花笺不过一块上品灵石十张,我只拿来练字,与人传书,我决不会用!不信,你们去问我沈家的随从!”   不出意料,听到她这番话,季淮铮眼底划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连季淮清也垂下长睫,不与她对视。   厌恶程度显然又攀高几分。   沈依瑶又“添了一把柴”:“而且,说好是我择婿,我当然要随心选择,怎么可能开出这种条件——!”   她说着,干净利落地劈手夺过两人手中的洒金桃花笺,随手一抖,令其化为齑粉。   又扬起明媚而嚣张的笑容:“日已西沉,我沈家带来的灵厨应当备好了晚间的灵膳,诸位不妨一起?”   季淮清却不着痕迹地往后一退,倒显得留下来的那人似乎前进一步、离沈依瑶更近些。   不过是显得而已。   季淮清展扇道:“今日,轮到淮明师兄陪沈姑娘用晚膳,我等便不打扰了。” 第3章第3章   要知道,读者的口味各不相同,有喜欢一剑寒霜那类的,有喜欢君子端方那种的,也有喜欢红眼掐腰的那种的,还有偏好人外的,也有对兽类男主情有独钟的……   说实话,从男主、反派入手,探究几人的身份,在沈依瑶看来,都并非明智之举。   根据她这几年的经验来看,从女主角入手,反而更容易抽丝剥茧。   毕竟既然是女主,性别这东西一定得卡死。   只可惜,就小无论是季淮铮还是季淮清,身高目测都180+,女性特质不明显——放在修仙世界也许能说得过去,只是苦了要客串一把名侦探的沈依瑶。   所以,沈依瑶不得不用出撒手锏——“血海沉浮”。   这还是她做豪门女配时,从管家阿姨那里学来的,也是她最为喜欢的甜饮。   凭借着这一杯平平无奇的茶,她可是在好几个世界里与女性角色搞好关系,顺利完成任务。   她有自信,很难有女子能拒绝这一杯绝对比男友/未婚夫更为贴心的饮品!   这么想着,沈依瑶眨了眨双眼,又伸手将茶盏往季淮铮那边推了推,语气中带了几分不易被察觉的哄诱:“……尝尝?真的暖宫!保证一杯下肚,你可还要求着我再来第二杯!”   “暖宫”“求着我”。   语焉不详,暗流涌动。   季淮铮右眉一挑,从“血海沉浮”的名字中收回思绪,看向眼前在此刻殷勤得出奇的女人。   芸芸众生,展露在外面的,不过是包裹着血肉的皮相。他的荼明剑随意一挑,便能将那层轻薄的伪装揭穿。   季淮铮从来看不上这流于表象的皮囊,但此刻,视线却也不受控制地在沈依瑶的脸上流连片刻。   确实是个美人。   和记忆之中那令人不太愉快的沈家大小姐的模样有了重合之处,不过,她的双眸更为璀璨灵动,似有星河坠落其中,那嘴角的弧度,却也更假了点。   当然,最接近于他印象中的沈家大小姐的,莫过于方才那聒噪的言辞中的“求着我”。   季淮铮屈指抵住那不断靠近的茶盏,冷冷一笑。   茶盏之中泛起一圈圈水纹,映入其中的沈依瑶的脸也随之模糊起来。   虽然不知“暖宫”是何含义,但“求着我”这字眼,轻易地勾起曾下山历练,差点中了合欢宗秘术的季淮铮的不好的回忆。   他不再看茶盏之中那斑驳破碎的倒映,食指一碰,推翻茶盏,冷脸道:“……在下没有与不甚相熟的人共饮的习惯,告辞。”   言毕,季淮铮径直起身,毫不在意衣袖和指尖都沾上黏糊糊糖水的沈依瑶。   沈依瑶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季淮铮这是怕她下料啊!   她登时生出几分恼意——她沈依瑶连续五年荣获最敬业女配,任务完成得高效且从不拖泥带水,但她绝不是那种为了过剧情、走捷径而用下作手段的女配!   事实上,她即便知道每一个世界里的人于她而言不过是纸片人,但她也从来不会触碰这样的道德底线,更喜欢智取,找到每个剧情的最优解。   现在,一个角色竟然怀疑起她的职业道德——   沈依瑶顿时拍案而起。   季淮铮闻声回头,蹙眉冷声:“又有何事?”   沈依瑶一言不发,指尖沾了点那甜饮抵着下唇,舌尖一卷,将那点红枣茶给吞下。   扬眉道:“就是普通的甜饮,小银——小饮品,没加什么奇怪的东西,淮铮师兄不必多心,我沈依瑶绝不会做出那些毫无底线的事!”   季淮铮定定地看着沈依瑶,一向挺拔的身躯却有微不可见的晃动,胸口起伏。   被人戳破心中所想,耳尖染了点桃花粉。不过,在夜色中不甚明晰。   薄唇微张,似要解释。   但沈依瑶却已经起身离去,明晃晃地下了逐客令。   季淮铮顿了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待他走远,沈依瑶默默地用最简洁优美的华国字真挚地抒发了一下此刻的心情:“……淦!”   像这样找借口傲然离开的家伙,要么就是有被迫害妄想症的男主,要么就是身份差点被揭穿的女主!   哼!想瞒过她敬业女配沈依瑶的双眼,他/她还太嫩了点!   沈依瑶拂袖,一切整洁如初。 第4章第4章   定洲真人季子虚,坐镇万卷阁百年有余。自他晋入元婴境,得了真人的封号以来,只要不闭关,就会定期给季家的筑基期弟子开课。   从练气开始,才算入了修真界,筑基,金丹,元婴,大乘,渡劫,飞升   但他擅长钻研仙法玄微之细节,因此,他的讲座又被弟子们私下成为“养精蓄锐之圣品”,甚至一度有弟子特意买了留声石,只为了记录下他的声音,方便入定。   对此,定洲真人心知肚明,但也没有明令禁止——不过筑基期的修士,着实没必要令他出手。   但今日,定洲真人却十分惊讶:原本那些昏昏欲睡的弟子们,今日全都精神抖擞,虽没有交头接耳,但彼此之间时常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   有事。   定洲真人瞥了这群鬼鬼祟祟的家伙们一眼,老神地继续授课。   终于,还是这群筑基期的弟子们沉不住气。   “真人,今日能教点难的仙法吗?”   定洲真人拂尘一挥:“你先把方才本尊所言,复述一遍,若是成了,本尊便教你们些难的。”   那弟子支支吾吾地,却怎么也复述不出来,脖子根都泛着羞臊的红。   沈依瑶见了,忍不住在心中叹气:这届纸片人也是一如既往地难带。   明明要给她这个反派炮灰挖坑,但关键时候这么不给力,还得她自己上。   沈依瑶施施然站起:“道所依凭,唯本心、本源、至真……”   一字不差。   定洲真人赞许点头,拂尘一挥,沈依瑶面前的矮桌上便多了一个引着万卷阁纹章的紫檀盒子。丝丝灵力外泄,一望便知,里面装的是好东西。   沈依瑶也不推辞,径直收下——这些NPC赠予的礼物,都可以进她的私人空间,陪着她进行空间迁跃,是她自己的私有财产,她可没有推辞的道理。   但剧情也要走。   沈依瑶抱拳道:“定洲真人您方才允诺,若有人把您方才所说的重复一遍,便教我们些难的。晚辈既已经做到,还请真人不吝赐教!”   定洲真人自不会食言而肥,但他也好奇:“你们今日如此上进,竟只是为了学些难的法术?”   眼见着同辈们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口角之争即将被搬上台面,为了维护同门颜面,季淮清亦站起,作揖道:“近来师弟师妹们都分外向学……”   沈依瑶食指轻扣掌心:季淮清这人能处!有事儿他是真上啊!   若不是拿了反派炮灰的剧本,沈依瑶都想嗑着瓜子为他这样的行为鼓掌,顺便再送上一朵大红花。   可惜,她目前还需要先辨别几人的身份,在这群身份不明的主角团面前,人设绝不能崩,剧情也还要走。   她只能打断试图缓和局面的季淮清,朗声道:“不瞒真人,是我要同季栀师妹比试,看看我们二人谁能最先掌握真人传授的高深的法术,谁更厉害些!”   她气焰嚣张,甚至为了强化自己的人设,愣将这挑事儿的锅揽在自己身上。   深藏功与名!   此言一出,季淮清以及其他弟子们都惊诧地看向沈依瑶。   就连那一直低头,任由碎发挡住大半张侧脸的季淮玷也抬头,不着痕迹地向沈依瑶看去。   沈依瑶微笑:“定洲真人,您看?”   定洲真人拂尘一晃,转眼间,众人已被移送到万卷阁院内一处不大的演武场。   他不知何时站起来,道:“好。”   ***   季家弟子们都知道,万卷阁的定洲真人,说一不二。   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向来给人以古板印象的定洲真人,言而有信到离谱的程度——说是教些难的,然而,这、这也太过了!!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眼前,那平日里酷爱讲经论道的定洲真人口中飞快地吟诵着法咒,从不离身的拂尘被他攥在左手,右手飞快地变幻着法诀,几乎只能让人看见一道道虚影。   那演武场内陈列着的看似已经落灰的兵器架上,一柄□□忽然蹦了出来,扭曲变形,烟雾缭绕,顷刻间,那利刃坚柄化为一只……仙鹤。   红顶仙鹤伸长脖子,挥动了两下羽翼丰满的翅膀,似乎活动筋骨一般。   然后,那狭长又锐利的眼,便看向了在场的已经目瞪口呆的弟子们。   弟子们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   而那仙鹤,此刻已经伸长了脖颈,长喙张开,竟说出人语:“季小平,你交上来的文论那是修士应该写出来的吗?鸟拿爪子划拉两下,都写得比你的漂亮!”   季小平,就是方才那最先开口的弟子。   在一阵哄笑中,他低下头。   仙鹤冷哼一声,又转向他旁边看戏的:“还有你,季嘉德,就你人缘好对不对?你交上来的文论和三十年前的一份十分相近,莫不是以为本尊老了看不出来?!你到底是来本家修行的,还是来本家当交际草的?!”   又有一人被迫低头反思。   ……   半柱香过去,在场的大部分弟子都被数落了一番。   言辞之犀利,全然看不出来,出自方才在课上能催人见周公的定洲真人。   末了。   仙鹤,不,应该是运用化形术且附上一缕意念的定洲真人将,看向沈依瑶和季栀:“这就是今日本尊要教给你们的法术,你们试试。” 第5章第5章   “你你你你你——你这是孟浪行为!”刚刚被落了面子的季小平跳出来,指责沈依瑶,“令人不齿!”   沈依瑶理直气壮:“这橘猫踩奶,天性使然,跟我沈依瑶有什么关系?即便是我以术法变幻而出,但这终究是一只天真可爱的小猫咪,也算是合情合理。”   季小平脸上的划痕生疼,但心中的郁结之气比伤口还让他心堵。   沈依瑶雪上加霜:“这位小师弟,我看你还是先治好脸上的伤,免得留疤,没有女修能看得上!”   简言之,先管好你自己。   季小平气得发抖,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倒是季栀,匆忙穿过人群,来到季小平身边,往他手中塞了个墨绿色的药瓶,低声劝慰:“小平师兄,疗伤要紧。”   季小平感动:“小栀师妹,你真是个好人……!”   季栀羞赧地笑了笑,目光却越过季小平,看向季淮清和季淮玷。   沈依瑶不在乎季栀怎么做,她方才也不过顺口怼了几句那嚣张的臭小子,她的注意力始终与橘猫共通,专注于季淮清的胸部。   柔软,有弹性,不小——也就比她自己,小一点,绝对不是A杯平胸。   那张脸看着英气俊朗,但细看那因为好脾气而显得分外柔和的眉眼,倒也精致非常。   硬说女扮男装,也是使得的。   沈依瑶抱着治学般严谨的态度,小幅度点了点头。   那橘猫与她心意互通,与季淮清四目相对,也老神地点了点它那有些圆的小脑袋。   有点故作老成的萌感。   因为主攻医道,不敢轻易养灵宠的季淮清一愣,手中的力道轻了又轻,原本责问的话也不好再说。   更何况,这橘猫已经停下动作。   轻轻地、好像撒娇一般地、糯糯地叫了一声:“喵~”   季淮清换了个让橘猫更舒服的姿势,修长的食指挑着这橘猫的下巴,像是对待极品丹药一般,试图摸摸它颈间的珠翠。   然而,橘猫却发挥渣猫本色,以粉嫩的肉垫搭上他金贵的沾着药香的食指,大爷似地表达了推拒的意味。   扭着身子,晃晃屁股,一跃而下,不留下一丝云彩。   季淮清:……?   他、他这么快就被“甩”了?   季淮清纳罕,误以为是自己身上经年不散的药香冲撞了这对气味十分敏感的生灵,又悄悄捏了几个具有强力清洁功能的法诀。   然而,这橘猫当真一去不回头。   迈着猫步,化作一道橙色的闪电,飞快地又扑向一人。   在场的弟子们已经见识过这孟浪非凡的渣猫,顿时有人控诉:“沈姑娘,你这样纵容它胡作非为——”   忽然,说话的人话锋一转,嘲讽意味更足:“当真是‘鱼找鱼,虾找虾’,臭鱼还真找上了它的……”   沈依瑶转头,看着说话的那个站在季栀和季小平旁边的小胖子,冷笑一声。   那小胖子被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定洲真人亦不悦:“徒有口舌之能,现在,立刻去训诫阁领罚!”   他拂尘一挥,那小胖子顿时不见了踪影。   虽然小胖子这话没说完,但那不太令人愉快的形容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不少人是打心眼里觉得,这称呼,用在季淮玷身上倒也贴切。   若是这沈家大小姐最后选了淮字辈的季淮玷,那倒真是“般配”。   一个据说生母不检点的遗腹子,一个眼高于顶的骄纵大小姐。   一个天生低人一等,一个自诩高人三分。   互补得严丝合缝,刚刚好。   看来,季淮玷很不受待见。   沈依瑶摩挲着下巴,那橘猫亦站在季淮玷面前,审视这看着有几分阴沉的男人。   他的身形并不比季淮清瘦弱,不过他总是在有意无意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开人群,显得孤零零、阴沉沉,才给了人一种他始终没有多么挺拔的错觉。   其实,长袍之下,他的肌肉也若隐若现,那有些苍白的脸上五官深邃,眉极浓,睫毛亦出乎意料地纤长,足以帮助他在平日里掩饰那双眸之中不经意泄露的情绪。   然而,橘猫靠得如此之近,那双眼之中流露出来的情绪也无从隐藏。   那是一种仿佛印刻在骨髓之中的漠然,无论是流言蜚语,还是天崩地裂,仿佛都不过是地上刚刚知秋而落的枯叶。   踩上去就是了,不必在乎。   沈依瑶接触过不少这样的角色,身世凄惨,年少时多被人排挤,渐渐养成了冷漠且反社会的人格,接着,他们的人生轨迹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朝着反派的路狂奔。   根据男女主角的需要,干出种种丧心病狂、没有脑子的勾当。   其中,极少数运气尚可,最后还能有人救赎,但大部分都死无全尸。   沈依瑶叹了口气。   说来,她以化形术变出一只橘猫,也是考虑到季淮玷这样的特质。   像季淮玷这样的角色,一看就缺爱,大概率对毛茸茸的小动物没什么拒绝的能力。   更何况是人见人爱的小胖橘。   小胖橘得以地晃了晃蓬松的长尾,后腿发力,亮出前爪,扑向季淮玷,试图勾住他的前襟,一探虚实。   然而——   季淮玷墨眉一蹙,广袖一挥,灵力推拒,登时将橘猫远远地掷了出去!   扔出的胖橘一落地,似乎懵了:“喵?喵喵?”   所有弟子都只以为是胖橘被摔狠了,还没反应过来。   唯有定洲真人但笑不语。 第6章第6章   沈依瑶回头,季淮清正好脾气地笑着,温润的眉眼在这缠绵的雨中,更多了几分悱恻之感。   饶是沈依瑶,此刻也很那拒绝雨幕之中温柔又染了几分世俗多情的玉面佛,从他手中接过那油纸伞。   伴着那轰然散架的油纸伞,沈依瑶的语气拐了个调儿:“走……吧?”   她方才没料想身后会有人追来,便没有收敛这一身灵力。   这先天灵体的灵力霸道非常,她稍一疏忽,便将这油纸伞给毁了去。可以想见,在她没有到来之前,这原女配无心无意之间,又一个人默默担下多少误解。   沈依瑶揉了揉太阳穴,刚欲开口,一双泛着药香的手就已经将她指间残损的伞骨取回。   米色的油纸伞遮住她周围的雨。   季淮清声音在雨中显出几分破碎感,令人难辨喜怒:“沈姑娘,我们尽快动身吧。”   “好。”沈依瑶点点头,补充,“一会儿到了青霄院,我会赔你一柄,贵的。”   “不必。”   沈依瑶却是不想欠人情。   ***   季淮清一路上为沈依瑶撑着伞,自己运用灵力避雨,身上多多少少还是沾了点水汽。   不至于落魄,但袖口和下裳边缘都因雨水而变成深色。   一进青霄院,沈依瑶便快步走入里间,留他一人在正厅。   季淮清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终是无奈地收好自己的油纸伞,又翻出一些丹药,吞下驱寒。   修仙之人体魄强健不假,然而他倒算是例外。   被师尊捡回来的时候已经在雪中冻了至少两日,若不是他天资不错,下意识运用天生的灵力抵御,又被他那有妙手回春之能的师尊保住性命,不然,怕不早就成了雪中的孤魂野鬼。   但也因此,季淮清格外怕冷畏寒,敬畏生命,最终选择了医修这一条路。   今日他出于责任感对沈依瑶多加照拂,倒是让湿冷之气进了自己的身体。   而沈依瑶……却一言不发,跑了个没影儿。   季淮清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宽慰自己:沈姑娘出身高贵,沈家在北方颇有势力,没把他这个被收养的冠以季姓的孤儿放在眼里,也实属正常。   他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空腹喝茶对身体不好,”沈依瑶抱着一堆东西走了过来,勾勾手指,那茶壶茶杯便飞到远远的另一张桌子上,她也顺势将怀中的东西放在桌上,细数,“喏,这柄绘着竹里晚眺图的油纸伞是赔给你的。”   不需拿起端详,季淮清也能从伞柄上那如雷贯耳的样式黄的纹章上判断,此伞价格不菲。   一柄,大约能顶上百余柄自己拿出来的油纸伞。   果断拒绝:“沈姑娘,在下拿出来的伞不值几枚灵石,你不必如此。”   沈依瑶瞪他:“我沈家人说话一言九鼎,既说了要赔你,自然不会反悔,你就收着。另外,方才我见你淋了些雨,这还有些驱寒的丹药,你也留着。”   足足六瓶丹药,每一瓶都以岫山玉制成的瓶子存放,贴上标签。虽然都是驱寒的药,但每一种针对的症状又是不同——可见,沈依瑶是做足了准备,为他考虑周全。   季淮清心头微暖:“不需要这么多,我自己可……”   沈依瑶止住他的话,拿出一芥子袋,直接将这些装好,一把塞入季淮清的前襟处,又拍了拍,仰头,露出精致的下颌线,看着像是娇憨的白色小孔雀一般:“你就收着,这些都是谢礼!”   她沈依瑶虽然是个炮灰女配,但又不是真失了智的女配,不至于在与大剧情无关的地方,也勉力作妖。   毕竟,系统都掉了线,这作妖也没有什么额外的奖励。何况,尽管刚才季淮清没有当众打她脸,但沈依瑶还是觉得季淮清是女主的概率是三人里面最高的。   不说别的,就这纯良的心思和手感颇好的胸,怎么说也应该是女主标配。   想到这里,沈依瑶双眉一扬,勾勾手,示意那季淮清跟上:“走,今日下雨,我刚让灵厨备了古董羹!”   ***   冒着热气的铜锅里,红艳艳的辣椒漂浮在上面,鲜香之气顿时飘来。   季家家大业大,像季淮清这样天赋不错的虽然日用,但他师尊醉心钻研,又是医修,还真没有什么机会品尝这辛辣之物。   更何况,还是北地的特产古董羹。   季淮清那玉面佛一般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探究的意味,看着倒没有那种似有若无的疏离感。   他学着沈依瑶的做派,夹起一块儿纤薄的灵牛肉,往铜锅里放了一小会儿,然后夹起来,沾着调好的酱汁儿送入口中。   薄薄的肉片早就浸润了鲜香的麻辣,又在微凉的蘸料之中滚了一圈,口感极为丰富多汁。一口下肚,疲惫全无。   季淮清双眸之中闪过惊喜之色,复又夹起一片……   沈依瑶虽然做任务,但也断然不会委屈自己。   一面吃着灵肉灵蔬,一面观察着对面季淮清的反应。   却见那玉面如同敷了胭脂,透着一层清透的粉色,原本浅淡的唇也在鲜辣的激发下,呈现出令人遐想翩翩的红。   若哪座寺庙里真供了这么一尊佛,怕不是惹得人只想当即遁入空门。   哎,纸片人美色惑人啊~   沈依瑶兀自感慨,心中更觉得眼前人就是那拿了女扮男装剧本的女主角,看着季淮清的目光不觉温柔,隐含期待。   季淮清察觉这一道视线,抬头:“沈师妹……?”   美食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之前还是“沈姑娘”,一顿饭下来,便成了“沈师妹”。   沈依瑶骄矜地放下筷子,好心点了点自己的唇角,示意对方,嘴角上沾了一点无伤大雅的酱汁。   季淮清红着脸,低头处理。   这羞赧的模样,更像个为了维持女扮男装身份而如履薄冰的女主了。 第7章第7章   善良,温柔,再加上这弱不禁风的特质……   太像女主了。   她扶着怀中过分高挑的人,打横将其抱起,轻而易举地掂了掂——果真,轻得过分。   她将人安置在床榻之上,自己则坐在床边。   躺下之后,季淮清的眉宇略微舒展,但仍有浅浅的皱痕。他的手搭在腹部,显然还是疼得紧。   沈依瑶已经有六成把握,觉得此人就是这本狗血仙侠文中的女主角。   也就是她未来的“好姐妹”,被她背刺的对象,以及最终导致她命丧黄泉的元凶。   站在旁人的角度,确实是个招人怜惜的美人;但站在炮灰女配的立场上看,就没那么令人愉快了。   作为炮灰女配,她的立场不容许她在此时对一个“敌人”施以援手,但作为一个心智正常的人,见人痛苦如此,却又不好袖手旁观。   沈依瑶盯着季淮清那张清隽的脸看了许久,终是抿唇,缓缓地给他掖好被角。   一双过分瘦削的手却覆了上来,冰凉的,沈依瑶打了个哆嗦。   手往回撤,但对方却不依不饶地如同闻着腥味的猛兽,力道极大,箍住她的手腕。   季淮清梦呓:“别扔下我,我会很乖的,吃很少很少,别扔下我,求求你……”   罢了。   总归季淮清也是迷糊着,她要是真不遂这季淮清的愿,怕是以后再刷好感也就难了吧?   就一小会儿,不打紧。   她兜得住。   沈依瑶宽慰自己,别开脸,手却往季淮清的枕边移了移。   ***   季淮清在一阵鸟鸣中苏醒。   身体还残存着轻微不适的感觉,头脑尚且迷瞪,医修的职业素养让他条件反射似地探向怀中的芥子袋取药。   摸了半天,却还是摸不着芥子袋那粗糙的边缘。   掌心里全是一片微暖柔软。   ——等等!   季淮清猛地清醒,瞪大了眼:他可是记得,放置他常用药的芥子袋在他外衫和中衣之间的夹层,怎么会有这样的触感?   他僵硬着,撑起上半身,打量了一番。   目之所及,大致是季家的布局,但陈列之物,不少都镌刻着沈字纹章。   仿佛为了印证他心中所想,一道声音响起:“你醒了。”   季淮清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不敢转头望向声源,只欲盖弥彰地松开沈依瑶的手,抓紧被子边。   活脱脱一副被调戏了的模样。   沈依瑶托腮欣赏了一会儿美人睡眼惺忪的样子,心中更是有了□□分的把握。   把季淮清与女主之间画了等号。   只不过这女主身世凄惨,为人善良,昨日才没有狠狠打她脸。   哎。   敛去目光中多余的同情,沈依瑶按大纲发挥,对季淮清的言语温软:“你身体虚弱,以后我会罩着你的!”   季淮清闻声转过头,直视沈依瑶。   那传闻中行事乖张的沈家大小姐披着一层晨光,原本千娇百媚的面容似也镀上一层柔光,将美得有些逼人的凌厉感削减几分。   看着,倒没有那么拒人千里之外,令人不愿接近。   季淮清顿了顿,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药囊,再看向沈依瑶时,目光坚毅,不复平日那众生皆等的慈悲。   他道:“之前是在下唐突……沈师妹如果愿意,我会对你负责的!”   言毕,季淮清低下头,玉颈上仿佛落了西府海棠,泛着春日的红。 第8章第8章   虽然都是抬眼走路,目中无人的姿态,但不知为何,阿岚见着今日的沈依瑶,那不安的心忽然踏实许多,稳了心神,道:“大小姐,陈公子正在院中。”   沈依瑶挑眉:连厅门都不愿意进,这真是来拼你死我活的啊?   不会吧,她原本以为只有“现代”才会有这样的二愣子,难道在修真界也会因为男扮女装的女主跟她过从甚密而找上门来的炮灰吗?   不是,这才过去几个时辰,也太快了?!——这就是“修真速度”?!   被打断调整性休息的沈依瑶在心中默默地吐槽了一路,总算见到了那陈宇峰。   陈宇峰正在舞剑,招式花里胡哨,动作大开大合,但院落中的树枝也都只跟着象征性地动了动。   手腕不平,下盘不稳,招式不利落,杀伤力不强。可他却端着架子,纯凭一张还算五官尚可的脸上硬挤出来的杀意,仿佛这样就能撑起大半招式的威力。   看得沈依瑶技痒,恨不得离开抽出佩剑,训诫他一番。   毕竟在上一次来修真界做任务时,她就是个剑修,罕逢敌手那种。   现在见到有B王来她院子里舞剑“震慑”,只觉得华国话博大精深。   一句班门弄斧,再贴切不过。   沈依瑶“啧”了一声。   那陈宇峰没听见沈依瑶发出来的声响,却在剑招转圜之时,瞧见了沈依瑶。   沈依瑶身着藏蓝的长裙,以上等的金灵线勾出重峦叠嶂、亭台楼阁的图景,大气而不失灵动。   更衬得她面容浓旖,连那些早就结了丹的真人级别的女修,都要在她的面容下黯然失色。   陈宇峰的剑锋一歪,这一套剑法最精髓的一招劈山倒海,顿时成了弱柳扶风,擦着旁边的新叶而过。   新叶,分毫未损。   沈依瑶:……   她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怎么破。   陈宇峰丝毫没有被人瞧见失误的羞赧,挽了个凌云剑花,剑未入鞘,反而直指沈依瑶:   “在下庐陵陈氏陈宇峰,请沈姑娘赐教!”   这陈宇峰明显来者不善,意图挑衅。但发挥成这样,她身为炮灰要怎么样才能让对方得手…?!   难,太难了。   沈依瑶皱眉。   陈宇峰顿时洋洋得意,以为沈依瑶怯战:“沈姑娘,你可是不敢与我相比?”   沈依瑶看了看树梢上稳稳当当的苍翠:不敢,当真不敢。   要她给这样水平的家伙送经验值,真的是为难她。   陈宇峰不知沈依瑶心中所想,唯见她垂眉不语,以为她当真怕了。   庐陵陈氏子弟的修养还在,陈宇峰终是收了剑,轻咳一声:“沈姑娘,我陈宇峰无意为难你。世人皆知,我庐陵陈氏,剑术一绝。姑娘出身楼善沈家,对术法更为精专。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沈姑娘不愿与我比剑术,又何必去跟医修比术法?!”   跟医修比术法……?   ——果真是来找场子的啊!   果然,炮灰女配的剧情终于来了是吗?!   得罪主角团而被打脸的情节终于出现了?   不过,炮灰被打脸的时候,主角团里总该有人在吧…?   沈依瑶不接陈宇峰话茬,浅浅扫视一圈。   那庭中的金丸枇杷树下,隐隐有人影。   墨色的发带几乎与金丸枇杷婆娑的树影融为一体。   ——季淮玷。   很好,主角团也有人在;打脸人也就绪,问题来了:她该如何放水,才能在维持好人设的情况下,满足主角团的爽点预期……?   沈依瑶盯着金丸枇杷树,深思。   陈宇峰觉得自己的姿态已经足够低了。   顾及楼善沈氏的面子,对沈依瑶这样自以为是的大小姐把道理都碾碎了,掰开来讲给她听,然而,对方却、却在看着金丸枇杷树走神……?!   简直完全不把他这个庐陵陈氏继承人放在眼里!   这沈依瑶再怎么厉害,是嫡出,但终究是个女的,若是楼善沈氏想要她继承家业,又怎么会让她与季家联姻?   陈宇峰自觉已经摸透沈家的态度,再看沈依瑶时,表面的客气都淡了几分:“沈姑娘,我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嗯。” 第9章第9章   季淮玷从季家弟子的闲谈中,大概知道一些关于沈依瑶的事。   张扬、恣意、无法无天、为所欲为,但天赋极佳,先天灵体,又出生于北边的楼善沈氏。在这表面顺应天地之灵气、化万物之灵行,实际上完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里,天赋、实力、出身,每一个都显得尤为重要。   而沈依瑶,虽然占了这三样,但不过目前还是筑基期的修士,不应当能透过他母亲临死前给他施加的禁术,察觉他血脉中的天赋端倪。   冷静。   季淮玷捏住剑锋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长睫像是不安至极的蝴蝶,瑟瑟发抖,却又因为迷了路,眸色更深,瞳仁深处,紫阳花似在盛开:“教我剑法。”   他迫切地需要变强——在那人的眼皮之下,变强。   沈依瑶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对方吐露更多有用的信息,只能自己抛出钩子:“那淮玷师兄,你倒是说说,季家人才济济、大能辈出,你为何要向我学剑?”   “是走投无路,是无可奈何,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身负血海深仇……?”   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思路清晰,完全没有被瞳术影响了的样子。   季淮玷的眼睫抖了抖,他松开了那捏住剑柄的手,擒住沈依瑶的手腕,拉进两人的距离。   又下一剂猛药。   他那已经全染上紫阳花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沈依瑶,语调前所未有的温柔:“因为,我心悦你,想让你教我剑法。”   美色当前,尽管知道这美色后面是万丈陷阱,但沈依瑶还是忍不住,脸颊泛着微醺的红。   还是没有应下。   季淮玷咬牙,尽力克制自己胸膛内的郁结之气,俯身凑得更近些,与沈依瑶几乎额头相抵,又僵硬着挑起沈依瑶的下巴,令她不得不直视自己的双眼。那双目之中,似有幽冥漩涡,一眼便能让人沦陷。   “……所以,你也要心悦我,要教我剑法,帮我变强。”   是瞳术没错了。   这以眼神惑人心智的法术,沈依瑶在修真界也遇到过。这是一支天生魅骨的魔修才会的技能。这一支天生魅骨的魔修人丁稀少,擅长花言巧语,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季淮玷,十有八九身怀魔修的血统。   身世凄惨,还有这么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劲儿,还能舍得下面皮主动贴近勾引她……   对了,“勾引”。   残缺的文案里可有这么一句:【女配沈依瑶,爱慕反派季淮▇】   照理说,身为炮灰女配应该完全无法抗拒瞳术这样的技能。   这样看来,所谓的爱慕,极有可能由此而生。   那季淮玷难道就是……反派?   沈依瑶笑意渐深,反而亢奋起来,马上应声:“好啊!”   季淮玷松了一口气,悄然收回手,暗自捏了个法诀净手,睫羽低垂,在碎发的阴影中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谁能想到,以术法闻名的楼善沈氏的大小姐,剑法造诣并不比天之骄子季淮铮逊色。   而且,如果他前几日观察的不错,这沈家大小姐应该对季淮铮颇有好感。   现在,他将人“抢了过来”,正好可以挫挫季淮铮的锐气,顺便,避开季家那人的耳目,习剑变强,获得进入太阿阁的名额,寻找母亲的遗物。   仅这么一想,季淮玷便觉得心中畅快无比。但他还是马上恢复阴沉的模样,看也不看面若桃李的沈依瑶,冷冰冰道:“明日起,每日午间,我会过来同你学剑。”   沈依瑶却“入戏极深”,拉住他:“别走啊!今晚当是淮玷师兄陪我用晚膳吧?不如我们今晚就试试……?”   季淮玷:!   “啊呀!”   端茶过来的侍女阿岚忙低下头,收拾被她不小心打翻的茶盏,掩饰自己的不屑与惊慌。   她这是看到了什么——?   自家小姐主动拉着那阴沉的男人,两人贴得近,言辞暧昧,还要“今晚就试试”?   果真是……,难怪沈夫人要她盯着小姐!   这才两日的功夫!——昨日,小姐与那医修宿在一间卧房,今日就拉着这看着阴郁的短命鬼约了晚上!   阿岚很是看不惯沈依瑶这种生活上朝三暮四的做派,碍于身份,却又无法说什么。   只好借着换茶水的由头,又匆匆离开。   却听沈依瑶道:“阿岚,让灵厨多备点能提神、增进体力的吃食,今晚我们怕是要披星戴月……!”   阿岚差点一个趔趄,左脚把右脚绊住!   她阴阳怪气地应道:“婢子知道了!”   ***   阿岚设么都不知道。   沈依瑶看着一桌子菜肴,扶额捂脸。   除却时蔬和灵米,另有三道大菜:清蒸鳜鱼,红烧牛髓,松茸虫草花炖鸡。   色香味俱全,但……主打壮那啥且滋补。   沈依瑶无语,看向阿岚。 第10章第10章   沈依瑶轻易闪身避过,季淮玷一击落空,瘦腰一折,剑锋调转,划破夜空,直刺沈依瑶的心口。   沈依瑶轻剑一抬,剑身不偏不倚,正挡住对方的剑尖。   季淮玷旋身,以大半的力量注入剑中,身体前倾,欲将沈依瑶的剑刃破开。   沈依瑶动也未动,连表情,都保持着舔狗应该有的仰慕,动作游刃有余。   季淮玷眉峰一聚,额间那一道黑色疮疤犹如川壑,正是这夜色都难以掩盖其肃杀的峰峦。   更有几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杀胚模样。   因为用力,他整个人与沈依瑶贴得极近,远观就像是振翅的夜鹰,将猎物拢在双翼之下。   而“猎物”却丝毫没有恐惧,身子一侧,整个人就势贴到季淮玷的怀里。   剑对剑,手贴手,发旋顶着对方的下颌,近距离对上他那上下滚动的喉结。   那喉结滚动的速度,可比之前快不少。   看来,现在阅历尚浅的季淮玷也没有表现出来那般平静。   还挺紧张。   沈依瑶维持着爱慕者的人设,贴着季淮玷站了一会儿,在对方青筋泛起时见好就收。   剑收入鞘,以剑鞘为教具,就着季淮玷刚才刺出的一招,详加点评:“出剑角度太平庸,容易被躲开;刺出时手腕用力过猛,持剑不稳,灵力运转也不会通常……”   季淮玷本来是希望沈依瑶教他些厉害的秘籍,没想到,对方三言两语,竟是开始品评他的基本功来。   他起初不以为意,但沈依瑶讲这些的时候却不像往日那样趾高气昂,端腔拿调,令人厌烦。   季淮玷跟着她的指点,改了几个发力点,再出剑时,竟是流畅许多,丝毫没有自己暗自练习时灵力运行的滞涩感。大为不同。   他看了看剑,又瞧了瞧沈依瑶,低头嘲讽一笑:   一个被厌弃的养子,一个被众星捧月的大小姐——自然,大为不同。   这不同,又岂在一招一式之间?   季淮玷心神不稳,长剑一劈,又是破绽百出。   之前做了许久剑仙,还养了几个徒弟的沈依瑶看不下去,干脆以小手覆上季淮玷的手背,道:“放松,顺着我灵力的引导,左抡劈剑。”   除了母亲之外,第一次有异性碰到他的手。   季淮玷错愕之余,竟是没有对外来的沈依瑶的灵力作出一丝一毫的抵挡,任由那不属于自己的灵力游走体内。   臂膀已经随着这灵力的引导,使出一劈。   万一这一股灵力,能能窥见那早已经被封印起来的秘密……?   季淮玷心有后怕,罕见地惊慌失措,与沈依瑶拉开距离。   又担心沈依瑶起疑,搪塞:“……热。”   因为热把她推开?   确实,已经暮春时节,即将入夏,连晚上的风也有了几分暖意。   沈依瑶这么安慰自己,但懂得太多的大脑却完全不受理智的操控,思绪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开始狂奔。   热,身体热,可能是发烧,也可能是吃了什么不应该吃的东西。   啊啊啊——   她这一定是被阿岚影响了!满脑子现在也都是搞颜色相关的那点破事!!   沈依瑶扶额,脸色变了又变。   她抬头,看向一尺开外的季淮玷:“热是因为淮玷师兄精力旺盛,正是,正是练剑的好机会!”   “今晚月色极好,淮玷师兄既然精神不错,不如将刺、劈、挂、撩四种基本剑招一样练个五百遍,巩固基础!”   季淮玷:……?   沈依瑶装作理直气壮:“淮玷师兄不是要向我讨教剑招吗?天下剑招,千变万化,但根基扎实,方能以不变应万变。淮玷师兄底子差,要勤加练习才是!”   季淮玷咬牙:“……好。”   方才沈依瑶的指点已经让他有所顿悟,此刻,季淮玷对沈依瑶的话也没有多少怀疑。   他的师尊不许他学剑,他从没有进纯钧阁,这些剑招也不过是私下模仿季淮铮而练得的,终究是缺了几分自如。   不过五百遍,为了能进太阿阁——   她目前判定的反派、自己应该爱慕的对象季淮玷正在月下挥剑。   四百九十八,四百九十九……   汗如雨下,将他的衣衫浸透。而季淮玷注意力早就集中在剑招之上,无暇顾及。任由汗水勾勒出他瘦削有力的身形,微鼓的肌肉线条连明月都忍不住大大方方地欣赏起来。   沈依瑶看着季淮玷的目光也透露出几分欣赏来。   她能看出来,季淮玷每一次挥剑,都较之先前有一点改善——这样的人,说是天才也毫不为过。在她的女配生涯里,天赋异禀的反派多如牛毛,但季淮玷绝对可以算得上其中的佼佼者。样貌和身材上,也十分出挑。   季淮玷已经收了剑。   回过神,气息已经紊乱的不成样子,疲惫和倦怠如潮水般袭来。   即便他竭力想装作从容不迫,但颤抖的手还是泄露出疲态。   坐在石凳上已经吃了一小碟果脯的沈依瑶立刻起身,尽心竭力地扮演着爱慕者的形象,嘘寒问暖:   “淮玷师兄,可还顺利?”   “可需要喝点茶水休息?”   “淮玷师兄要不要再学点新招式?” 第11章第11章   青霄院,客房。   沈依瑶敲门:“淮玷师兄,你睡着了吗?”   原本在榻上和衣而卧、双目紧闭的季淮玷猛地睁眼。额间那一道疮疤漫溢出的黑雾也一瞬消失。   他眼神清明,看着帷幔,手却滑入芥子袋,悄无声息地取出一道符纸。   敲门声又起,沈依瑶的声音更大了几分。   季淮玷神经绷紧,疑心有诈,暂且缄默,调整呼吸,闭上眼,佯装入梦。   敲门声渐弱,季淮玷才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见窗边传来异响。   握着符纸的手紧了紧,青筋毕露。   这沈依瑶是方才发现了他半魔的身份,还是受瞳术影响,深夜欲行不轨……?   无论哪一种,他都不会让她得手。   窗外夜风闯入,将夜来香的香味送入鼻尖,季淮玷睡意全无,严阵以待。   忽然,一股灵力闯入。   季淮玷当下从榻上翻身跃下,手中符纸冲着那闯入的灵力抛出。   那一股灵力竟然是凝成半透明的实体,看形状,竟像是一只猫。   有几分眼熟。   更眼熟的是,那猫口中叼着的东西——一柄看着就价格不菲的剑。   耗费他不少积蓄购得的符纸已经抛出,在这青花岩打磨的地面上落下一道深壑,那猫形灵力却身手灵敏,一溜烟儿跑到大开的窗边。   张嘴把剑一放,冲着季淮玷,亮出反光的爪尖:“喵喵!!喵喵喵!!”   季淮玷僵硬着身体,往后退了两小步。蹙眉抬头,却沈依瑶双手撑着窗棂,笑得有些尴尬:“……嗨?”   季淮玷迂回,绕过那没有丝毫威胁力的灵猫,抬手关窗。   “等等……!”沈依瑶高声,“我找淮玷师兄有事!”   “……你再大点声,家主都能听见。”   沈依瑶摸摸鼻尖。   尴尬,真尼玛尴尬。   沈依瑶此刻甚至有几分庆幸那狗系统不在身边,至少,她此刻狼狈的情况不会被系统记录下来,日后也不会成为什么黑历史。   她脸都快笑僵了,而大概是反派的季淮玷也没给一点有用的反应。   就抱着手臂,黑着脸,看着她。   活脱脱她欠了对方许多钱的样子。   沈依瑶只好先开口:“我来送剑。”   季淮玷挑眉,不置可否。   沈依瑶秉持着大小姐的人设:“师兄你原来用的那把剑我看着不顺眼,这柄我又用着不称手,喏,给你。”   季淮玷接过那剑,未曾多言,动手关窗。   沈依瑶惦记着此行的目的,岂能让他如愿?   玉臂一伸,足下用力,一手拽上季淮玷的前襟,双腿跪在窗台上,半个身子探入这客房。   撕拉。   惯性之下,季淮玷本就松垮的前襟被她拉开大半。   季淮玷:……!   他应该想到的,瞳术影响之下的人,没有什么理智可言!   眼见着季淮玷的脸色变了又变,沈依瑶忙加紧动作,快如虚影。   将季淮玷腰上的佩剑解下,换上自己那把价值更高昂的轻剑,又闭眼如闪电般飞快地将衣襟两侧往中间一拉。   “嗯嗯啊啊,这样就顺眼多了!”   季淮玷:如果你睁开眼说出这话,会更有说服力。   沈依瑶不知他心中腹诽,重心后移,一跃回到窗外:“那旧剑我就带走了啊!淮玷师兄早点休息。”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砰”——还不忘把窗户关紧。   季淮玷站在原处,抚上腰间的佩剑:这么看,沈依瑶当真是来送剑的?   她知那把剑不好,披星戴月而来,只为了避人耳目,为他换剑?   她竟爱他至此……!深夜前来,故寻借口,只为给他一柄剑!?   鬼使神差地,季淮玷抽出那轻剑。 第12章第12章   季勇原本瞧着沈依瑶手中的剑,心是已经放下大半。   那剑虽然有几分眼熟,但那材质和样式实在普普通通,又十分笨重,并不适合看着纤弱的沈依瑶。   他以为胜券在握——然而,才过几招,季勇脸上的游刃有余就逐渐消失,全神贯注起来:   他摸不清沈依瑶招式的套路。   奇怪,楼善沈家明明不善剑道,为何这沈依瑶步伐如此之稳、剑招虽无规律可言但也如金雁横空一般,让他应接不暇?!   原本只想用三分功力,不知不觉间已经用上十分,哪儿还管什么怜香惜玉,奋力一搏!   沈依瑶挡下季勇一剑,盯着他那张连突出的鼻毛都在发力的脸,发自内心的感慨:好难。   陈宇峰已经很菜,但指点他的这名弟子也没强到那里去,一招一式,全是破绽。   她已经足够放水,招式之间刻意控制,不用灵力,不让剑意外泄,无论是闪身还是撤步,全留了至少三处破绽,连兵器都选了个玩具级的,但对方居然还无法占据上峰,甚至还要靠着她的演技,维持着僵持不下的假象。   心累,演不下去了!   沈依瑶将灵力注入这废铁制成的兵刃之中,用巧劲儿一挥,正对上季勇迎面一劈。   兵刃相撞,铿锵有声。   沈依瑶的铁剑上出现一道裂痕,倏尔,半柄剑掉在地上。   两人同时舒了一口气。   季勇揩了把汗,边大口喘气边端着架子“训导”:“沈、沈姑娘,莫、莫要小看了我季家!在季家撒、撒野,你、你还要多、多多练几年……!”   沈依瑶:……   他要是先擦擦汗、喝点水,再放这狠话,恐怕还有点说服力。   围观的弟子们也这么认为,看着季勇的目光也并未如季勇所料那般尊敬。   毕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二人一人气喘如牛,一人气息平稳;一人手持利刃,一人用着粗糙又不称手的武器。   “季勇师兄这……胜之不武啊!”   季勇听得真切,恼意顿起,提剑又上:“……重来,再比!”   沈依瑶下意识以手中的断剑迎上。   电光火石之间,一股剑意不自觉泻出。沈依瑶觉察,又猛地收回。   太晚了——   季勇重金购入的宝剑,已经布满裂纹!   “哗啦”。片片落下。   那么“动听”,就好像快要离她而去的第六年最敬业女配奖一样。   沈依瑶自暴自弃地将断剑仍在一边,对季勇投去恨铁不成钢的一瞥。   季勇对上沈依瑶的目光,手不住地颤抖:“你你你……”   “对,就是我!”沈依瑶眼见着季勇这般反应,觉得自己的人设还可以挽救一下,立马来了精神,“就是我把你‘娘子’碎尸万段!不服气?”   季勇呆傻地指着沈依瑶,忽然哆哆嗦嗦,吐出一口污血来!   沈依瑶有躲避之力,却毫不避闪,甚至隐隐松了口气,打算接下这“一击”:   她越狼狈,才越容易找借口作妖,进而试探那季淮铮。   然而,一道银鱼霜色的身影却挡在他面前,银白的发带倒是十分惹眼。   剑光一闪,那乌黑的血都没靠近她的衣角,便被剑风扫到季勇的身上与脸上。   季勇见着季淮铮,张口咿咿呀呀,似要说什么。   但季淮铮一手刀下去,季勇顿时昏死过去。   他淡淡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大家皆慌慌张张地活动筋骨,如潮水一般褪去。   唯有两纯钧阁的巡逻弟子上前,架着不省人事的季勇离开。   闹剧结束得飞快。   季淮铮捏了个法诀清理荼明剑,直至上面血意完全消散,才将其收归剑鞘。   做完,他这才朝着沈依瑶信步走来。   脊背挺得笔直,像是凛冬也不肯为风雪折腰的劲松,一开口,不自觉地让人生出一股冷意:“沈姑娘好剑法。是季勇技不如人,怒火攻心,自食其果。季家纯钧阁不会找沈姑娘麻烦。”   失败者从来都没有资格与胜利者叫嚣。   沈依瑶:……谢谢,并没有被安抚到。   她今日为自己临时制定的正是炮灰的经典剧本:上门挑事,惨被打脸,不依不饶,胡搅蛮缠。   以窥探季淮铮的处理方式,看看对方是否具备新时代男主应有的基本善恶观和处事能力。   结果,“惨被打脸”变成把同行气吐血,剧本再一次犹如脱缰的野马。 第13章第13章   季淮铮思绪不受控制地,又回到了年幼时分。   血色,声嘶力竭的哀鸣,还有皎洁的亘古不变的月,以及屋外好像永远都不会融化的雪。   孩提时代的梦魇如影随形,又在脑海之中闪回。   那种绝望的阴冷如影随形。   季淮铮摸上荼明,现在回忆起来还有几分令人骨髓生寒的画面才算消失。   他望向流连在他藏品之中的沈依瑶,目光晦明难辨。   “沈姑娘,挑好了?”   面前,琳琅满目地摆着季淮铮的藏品。   均是剑光清芒,如天寒彗残,亦有可破青天之感,绝非凡品。   比不上沈依瑶自己多年积攒的藏品,但也绝对不是普普通通的货色。无论从价值还是从性能上,都远超沈依瑶从季淮玷那里换来的那柄剑。   沈依瑶曾经也是剑修,见此情形,也心知肚明:季淮铮当真是将自己目前所有的宝剑都拿了出来,任她挑选,用作赔偿。   有担当,有胸襟,确实像个男主。   沈依瑶更加坚定心中所想,却又犯了难。   文案里可是写,女配沈依瑶:虐。待男主季淮▇。   要知道,快穿局的小世界数不胜数。大部分的小世界的创造者都是在类似晋晋文学城这样竞争激烈、文豪辈出的地方,脱颖而出。   “虐待”这样噱头重于内容的字眼,根本难登大雅之堂,还极有可能因为过度敏感而招致非议,所以,一般只要做到点到为止即可。   但不得不说,虐待这个词放在季淮铮的身上,又有其合理性:毕竟,没有人能拒绝将高岭之花拉下神坛,看他满身污泥挣扎的模样。   但如何去做,就是个难题。   沉吟片刻,沈依瑶忽然将这些剑一一推开,从怀中掏出定洲真人赠予的小册子,颇为豪气地往桌上一甩。   明明被惊扰到,但那几柄已经通了几分灵气的剑却并没有产生被冒犯的应激反应,反而自觉挪向一旁。   “这些,我都看不上!”   季淮铮点了点荼明:“嗯?”   “我见定洲真人赠予的古籍上有记载,有一精材,名为赑屃铁,魔物见了都要退避三舍,且有储存灵力之功效……淮铮师兄若是想赔,便以赑屃铁为我打一把剑!”   “呵。”   赑屃铁?那是元婴期修士才能涉足的秘境里面才可能出现的宝物。   果然,这沈依瑶还是和传言中的一般不知天高地厚。   即便能拥有剑意,也是……愚蠢。   季淮铮不欲与她争辩,按上荼明的剑鞘。   荼明剑发出一阵厚重的低鸣,像是一声指令,原本还在沈依瑶面前的剑腾空而起,慢吞吞地回归原位。   她既想为难他,狮子大开口,那么……他就让她什么也得不到。   季淮铮解开芥子袋,摸索一番,探到那被他随意放在芥子袋最里层的铁剑,缓缓抽出。   哐当。   季淮铮的铁剑才抽出一半,但见那地上已经多了个一人长的大物件。   那物件太重,铺着苏青石的地面甚至被压得塌陷几分!   此物嶙峋峭峻,料峭寒凛,形似赑屃,灵力澎湃。   仿佛下一刻,这赑屃就会从中迸出,呼风唤雨。   竟是真的赑铁!   沈家竟有这种异宝,且愿意交托给女儿带出门?   季淮铮惊在原地。   沈依瑶招呼:“淮铮师兄,这就是赑屃铁。正巧,今晚是你……轮值,不如晚上你就在青霄院为我锻造新剑?当然,剩下的赑屃铁就归你。”   沈依瑶为了诱季淮铮入坑,开了相当不错的条件。   不过,赑屃铁她当剑修的时候存了不少,随便拿出这么一小块儿当诱饵,也不心疼。   满级女配,不缺宝贝。   赑屃铁有市无价,以赑屃铁锻剑更是每个剑修的终极梦想之一。   荼明微动,季淮铮看向沈依瑶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波澜。   从无灵深渊之前的刻意示好,季家内的纷纷流言,到今日沈依瑶拿着季淮玷的剑找上门来,与人缠斗,毁了那破剑,又顺势展露剑意,堂而皇之地拿出超量的赑屃铁,要他为其锻剑……   桩桩件件,如同那碎了的瓷器,看似不甚相干,但季淮铮一拼凑,还是能大致还原概貌:   沈依瑶心悦他,步步为营,与他……亲近。   楼善沈家打得是何种算盘?   季淮铮不清楚,眸子闪了闪,应道:“好。”   ***   沈依瑶得偿所愿,收好断剑,又立刻快马加鞭赶回青霄院。   她还记得,中午约了“反派心上人”一起练剑,这样重要的事情,可不能忘。   毕竟,每一个快穿局派发下来的小世界,基本都是以爱恨情仇纠葛为主,也就是说,走心走肾的剧情,是不可以马虎的。 第14章第14章   傍晚时分,季淮铮如约出现在青霄院。   沈依瑶正在啃灵兔腿。   兔腿是灵厨今日采买到的新鲜货,现杀的,肉质弹牙,恰到好处的油脂混上一层辣椒面和孜然,简直要香掉舌头。   见着季淮铮,埋首美食的沈依瑶艰难地抬头,冲他打了个招呼。   又低头干饭。   反倒是一旁的侍女阿岚,见了季淮铮十分欣喜,忙为他拉开椅子,殷勤布菜。   沈依瑶拦住,将今日这桌上唯一一道荤菜烤兔肉端到自己面前。   阿岚冲她挤眉弄眼,沈依瑶只当没看见:“兔兔那么可爱,谪仙一般的淮铮师兄一定不会吃的!”   顺便,贴心地将几道素菜往季淮铮面前推了推。   上次季淮铮怕她下药的事儿,她还记着。   正好,现在根据剧情,她也要虐待男主。   沈依瑶早就看破快穿局的系统评分潜规则,对虐待的理解自然也不肤浅:所谓虐待,当然是要全方位无死角、在方方面面都达到这样的效果,却又不能真虐到对方少胳膊少腿,不然女主那边也不好交代。   简言之,与其说虐,不如说是让女配们卖蠢,激发男主的动力。   所以,现在,那就让他啃青菜去吧!   之后再监督他去干体力活!   她还要言辞羞辱他!   完美!   季淮铮却没有如同沈依瑶料想那般,拂袖离去,独立中宵,反而从善如流地落座,甚至还拿起阿岚备好的白玉筷。   那因为握剑而带着茧子的手与细腻无瑕的白玉筷截然不同,但大概有男主光环加成,沈依瑶瞧着那双手,却是要比白玉筷还要干净漂亮许多。   而且,越来越近。   待沈依瑶回过神时,季淮铮已经举箸探向离她最近的一道芙蓉八珍菌。   裹着几不可查的剑意的白玉筷擦着她探向烤兔肉的手,暧昧地划过。   沈依瑶下意识往旁边移,但季淮铮的剑意也跟着扩展开来。   细腻的白瓷盘边缘已经有了一圈后天被剑意激出的冰裂纹。   沈依瑶放出几分先天灵体的灵气与之对抗,又飞快地夹起最后一点烤兔肉,丢入碗中。   飞快吃完,抬眼看向对面的季淮铮:“我吃好了——你跟我去锻剑室!”   状况外的阿岚不敢苟同:“小姐,淮铮公子才刚开始……”   季淮铮已经放下筷子,起身:“走。”   沈依瑶走到门口,又想起来,叮嘱阿岚:“晚上锻剑室可能比较吵,你若是睡觉,可以贴一张静音符。”   “是,小姐。”阿岚应下,开始收拾碗筷。   她刚欲拿起季淮铮用过的白玉筷,却发现白玉筷竟化为齑粉,从她指缝之中流失……!   暧昧的白铺了一地。   收拾到一半儿,反应过来:   夜晚,锻剑室,孤男寡女,比较吵。   阿岚:!!   这还能是为什么?他们难道能是为了锻剑吗?!!   是有情况吧!!   但是。   阿岚歪着头,敲了敲自己算不上很聪明的脑瓜子:可是,前天,小姐才跟季淮清共处一室,昨天又和季淮玷在院中酣畅淋漓,今夜就要和季淮铮秉烛共谈了吗?!!   不行!她要告诉真人和夫人,万一被别人先捅出去,那她的月例可就要没了呀!   但,但万一小姐没有玩那么大呢?   阿岚虽然是被半路抽调过来伺候沈依瑶的,沈依瑶之前脾气也确实不太好,总不让她近身。   但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倒觉得这位小姐没有传言中那般难以交流,至多是在男女之事上可能……   但,但之前两次,她要么没注意,要么被支开,也只是知道个结局。今天,她倒是可以探上一探,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岚想着,放下手中的活计,悄悄溜出去。   ***   青霄院是客房,但财大气粗的季家还是为其配备了所有可能用的上的设施,包括锻剑室。   沈依瑶对此很满意,至少不用她再费心找地方,践行剧情。   把门一关,赑屃铁往铸剑台上一放,沈依瑶便从芥子袋中取了椅子、桌子、茶壶、茶杯、零嘴,翘腿一坐:“开始吧。”   她以前走豪门剧本的时候,见到不少NPC同行,虐待男女主,使唤他们的时候,就这做派。   沈依瑶不敢托大,但也有信心,自己这样,绝对至少学了其九成精髓。   而对面,那男主季淮铮,显然没有豪门剧本里男女主那觉悟。   没有流露出一丝苦相,没有一点受屈辱的表情,手气锤落。   硕大的锤子在他手里,都没了粗犷的气质,反而像是什么精巧的玉器,竟显出几分高雅来。   这样可不行。   这男主没有一丝憋屈感,她这炮灰女配的任务就算做得不成功!   沈依瑶剥了颗胡榛子小口嚼着:“淮铮师兄,停!”   季淮铮停手,复又恢复那高岭之花的模样。   赑屃铁质地极为坚硬,他裁出剑型,却仍能保持气息平稳,连语气都如往日那般从容:“何事?”   “淮铮师兄心不诚。”   季淮铮:?   “我楼善沈家那边的锻剑铺子里,最诚心且技艺高深的锻剑师,必然是要做到献剑。”   季淮铮在进入季家之前,并没有和外人接触过,几乎都被关在那一隅之地里;后来进了季家,也是以积蓄力量、刻苦修炼为第一要务。   楼善沈家地处边陲,毗邻西境,他没去过,也确实不了解。   不懂便问:“何为‘献剑’?”   “献剑,顾名思义,即精诚献予手中锻造的剑。是把自己的躯体与语言展现出来,以达到在锻剑过程中,剑人感应的至高境界,这样才能炼出好剑。”   季淮铮看了看台上的赑屃铁——确实有他费心的价值。   那,“如何做?” 第15章第15章   季栀冲季淮铮简单行礼,便晃着手中的五铢草,越过季淮铮,走向季淮清。   那凤目之中满是又是初见时那般天真与纯良,看向沈依瑶时却自有一股说不清的意味,她笑道:“劳烦沈姑娘先让让,我拿着淮清师兄需要的五铢草,你在这里可不方便……”   就事论事,目前所接触到的NPC里,还就属这季栀上道。才进来,就开始赶人。   沈依瑶总算有了点棋逢对手的感觉,反而往季淮清旁边一坐,占了先机。   好奇:“季勇自己砍伤的自己,难道不是意外?怎么还需要用五铢草……?”   季栀有些惊讶:“沈姑娘也粗通药理?”   沈依瑶摇头。   季栀总算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   沈依瑶:“实不相瞒,我挺擅长的。”   季栀的笑容逐渐裂开。   沈依瑶没有说谎,她之前在修真界待到强压着修为飞升,剑法登峰造极,独孤求败,对其他的修炼方向也多有涉猎。   五铢草的名于五铢钱,茎笔直,只生五根分叉,每一根分叉上,长着一枚铜钱般的叶子。   功效也跟人间铜钱类似——凡人用铜钱占卜吉凶,而修仙之人则用这五铢草来辨别、驱赶轻微的魔气。   唔……“魔气”。   本来,无论是季勇受伤,还是用五铢草探魔气,都不会提起她兴致——问题是,太巧了。   反派季淮玷就是魔修,而季淮玷今日午间又刚好知晓季勇弄断他旧剑一事。   按照反派睚眦必报的特质,季淮玷搞点事情,实属正常。   难道真是季淮玷……?   不,反派现在还这么弱,应该不会这么不谨慎……   沈依瑶不敢确定。   季栀听了沈依瑶这话,脸色青白交加,但又见着沈依瑶沉默起来,只当她虚张声势,笑着将五铢草递到沈依瑶面前:“那沈姑娘不妨试着用用看?”   沈依瑶没有拒绝,摊开掌:“拿来吧。”   她现在也想知道答案。   “不可。”   “小栀师妹,莫要胡闹,给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抱剑而立的季淮铮冷眼,对上自己素来温和的师弟季淮清。   季淮清仍是那副菩萨面,似乎并没有因为与季淮铮同时发声而有分毫尴尬,只略微颔首,便稍稍起身,从季栀手中取走那五铢草,弯腰放在季勇伤着的右臂旁。   “这里有我在,沈师妹不必操劳。”   季栀面容扭曲一瞬,又恢复正常,正色:“淮清师兄考虑周全。季勇师兄受了这般诡异的伤,确实不好让外行‘操劳’。”   “确实。”沈依瑶点点头,遥遥一指,“你可以出去了。”   季栀:?   “五铢草娇嫩,一旦被采摘便难以保存,对温度湿度要求更高,稍有不慎,便会影响其药性,所以很多医修们并不会随身携带,想必,淮清师兄也是出于这一点才让你回杏林阁去取新鲜的。”   季淮清讶然,浅笑着点头。   沈依瑶抬手,以灵力拂去那五铢草叶上的春露,继续:“而你这一路上,并没有悉心照顾这被才下来的五铢草,大概还毫无防范地拿着它,在夜深露重之时就这么赶了过来——你不是外行,是什么?”   季栀在医道上很有天赋,从来都是被同门和师长盛赞,头一回被人指出疏漏——还是被“外人”。声音一软:“淮清师兄……”   季淮清理了理五铢草,客官点评:“沈师妹确实精通药理,小栀师妹还需留心细节。”   季栀闻言,羞恼难以自已,一跺脚,低头便往外冲。   季淮铮连身都未侧,季栀无法,可怜兮兮地绕了一小圈才走到门外。   嘭——关上门。   沈依瑶赢了小姐妹这一局,但还是不放心,试探:“淮清师兄,季栀她……”   季淮清淡淡地瞥一眼紧闭的门,又低头注视着五铢草:“救人要紧。”   不愧是女主,就是靠谱。   沈依瑶看季淮清越看越顺眼,又往季淮清身边示好地凑了凑。   季淮清笑意渐深。   两人盯着五铢草,却又见那五铢草上,多了一道深色的影子。   沈依瑶对上那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季淮铮,十分警觉,没什么好气:“……怎么?有事?”   季淮铮哑然一瞬,眼神飘忽,艰涩开口:“我……要看五铢草的变化。”   光风霁月的男主关心自己的同门,合情合理。 第16章第16章   沈依瑶粗略估计,来者应该有元婴中期的修为,算得上修真界中的凤毛麟角。   他长得不显老,却也算不上年轻,正气凛然的五官上多少带了点岁月的纹路,只可惜,这张五官出色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   季淮铮和季淮清已经起身行礼:“故墨真人。”   沈依瑶忙跟着问候,弯腰低头时,却瞧见那故墨真人的墨底麒麟纹的靴子已经到了跟前——准确地说,是到了季淮玷的跟前。   却不问季淮玷,而是问那两名已经被他掀翻的弟子:“为何抓他?”   两人默不作声。   故墨真人放了几分元婴期的威压,那两名不过炼气期的弟子顿时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匍匐在地。   “本座问,为何抓他?”   两名弟子哆哆嗦嗦,交换着眼神,却一个也不肯开口。   “他们觉得我是魔修。而季勇受伤,据说和魔修有关。”   两名弟子脸贴着地板,以可笑又诡异的姿势看去——说话的,竟是季淮玷。   他说的没错,但——   “真人明鉴,我们只是看淮玷师兄忽然出现……”   此刻说这些,不过欲盖弥彰。   季淮铮见师弟们卖蠢,不得不站出来:“是纯钧阁弟子行事莽撞,错待淮玷师弟。晚辈责无旁贷,必严惩他们,日后定严加教诲,望真人海涵……”   不愧是男主,还是很有担当。   不过——   “若是诚心道歉,为何不对着淮玷师兄说呢?”沈依瑶作为唯一一个局外人,笑道,“淮玷师兄才是苦主呀?”   已然站直的季淮玷看向沈依瑶,目光幽深似海,波澜暗起。   季淮铮身形一僵,转向季淮玷:“淮玷师弟,多有得罪,抱歉。”   季淮玷:“……无事。”   故墨真人忽然开口:“不,有事。”   长鞭一扫,浓郁的灵力压着季淮玷冲他跪下。   季淮玷显然不忿,额角青筋暴涨,与灵压对抗的冷汗流淌,但终究此刻,仍是束手无策。   故墨真人:“你被当做魔修,可笑!”   系统离开的时候连人物身份都没有给沈依瑶揭露,遑论什么人物小传。所以,沈依瑶对现在事态的发展也是一头雾水,只好观望。   而故墨真人已经一鞭抽上季淮玷的脊背,结实一声闷响,鞭风更在他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血乌的痕。看着就疼极。   那张本来正气凛然的面孔,在沈依瑶眼中逐渐扭曲。   故墨真人怒道:“你是安鸾的儿子,怎么可能是魔修,可笑!”   “说,你不是魔修!”   “快说!”   故墨真人动作又快又狠,沈依瑶准备上前,但季淮清却拉住她。   那慈悲面上虽有不忍,但还是对她摇摇头,示意不要插手。   又是两三鞭子。   季淮玷被抽得冷汗直流,终于开口:“……我不是魔修。”   故墨真人这才收了鞭子,以灵力托季淮玷起来。又扫了一眼众人,重申:“季淮玷不是魔修!”   “魔修”一词大概已经成为这人的逆鳞与心魔,看样子,这故墨真人的心魔早已盘踞,道心远无法与之抗衡。   沈依瑶总以为自己待过那么多世界,应该见惯生死命数,但此刻,却也觉得这心魔入骨,以至于对季淮玷多有暴行的男人可恨又可悲。   看他这模样也能想象到,被他养大的反派季淮玷该受了多少委屈。   忽然,空气中,一股浅浅的血腥气弥漫开。   不是来自于她面前刚莫名受完刑罚的季淮玷,反而,来自身后——是季勇!   沈依瑶下意识转身,仍拉着她手的季淮清被沈依瑶这一股力带的一个小趔趄,肩膀撞上沈依瑶的肩,瞧着,竟像是两小无猜的有情人一般。   方才受了师尊兼养父几鞭的季淮玷眼中血丝更浓,季淮铮的目光也不觉冷下几分。   但发现季勇异样的沈依瑶并没有觉察,姐俩好地拉着季淮清快步过去,一道解季勇右臂上的纱布。   深可见骨的伤口像是完全没有得到治愈一样,血汩汩流出,越来越多,很快便将纱布染红。   季淮清飞快地取出药粉,洒在疮口上,又捏着季勇的下巴,令他吞下一枚丹药。   流血的速度逐渐减慢,伤口又开始愈合。   季淮清处理这一切的时候,沈依瑶就在旁边搭把手。   变故发生得太快,其他人的目光也尽数被这诡异的场面吸引。   季淮清是杏林阁白蔹真人的得意门生,即便有魔气影响,也不至于出现经手的伤口忽然崩裂如初这样离谱的事故。   但事情又确凿发生,且伤口方才崩裂,季勇还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第17章第17章   好在白蔹真人只是开了个玩笑,并且,非常痛快地安排座下的女弟子季栀与他们同行。   季家不差钱,这种“公差”出门,自然也是可以乘坐最快速的飞行法器。   比起在反派和男主之间排大小这样窒息的选择题,沈依瑶看向那在她面前挑事的女主小姐妹的目光都温柔了许多。   季栀一阵恶寒,却仍是装得纯良:“沈姑娘有事?”   沈依瑶点头,点了点那在灵舟两侧分而立之的人,道:“你先选。”   按照白蔹真人的叮嘱,他们进福祉村时要两两一组,左右现在在这零轴上无事可做,不如先“分组”。   为了少些麻烦,沈依瑶果断把“分组”这个皮球踢倒季栀脚下。   反正无论跟反派在一块儿还是跟男主在一块儿,她这边都只需要维持基本人设,随机应变,倒真无所谓。   季栀也不客气,几乎毫不犹豫:“我选他。”   竟是指向季淮玷!   不愧是女主的小姐妹!毫不染指女主的官配男主,且对男主很有信心——明显是觉得男主不会对她沈依瑶动心!   高!实在是高!!   ***   大约半日,正午时分,几人便到了福祉村门口。   季栀主动地往季淮玷旁边一站,而沈依瑶则与季淮铮靠得更近了些。   季淮玷沉着脸,黝黑的眸子冷冷地看向沈依瑶,但季栀却有所察觉似的,往季淮玷旁边一站,隔绝开季淮玷的目光。   以手臂轻试图碰季淮玷,笑容明媚:“正好到了中午,咱们赶紧取水,还能赶在傍晚回去救人呢!”   季淮玷往另一侧迈了一步,与季栀拉开距离,一言不发地越过那明显有些年头的“福祉村”村碑,率先走入村中。   季栀忙跟了上去,沈依瑶瞧着,竟也隐约看出几分CP感。   有那种“他逃,她追,他们插翅都能飞”的味儿了。   不过,还是不对劲儿。   沈依瑶觉得自己隐隐看出了什么,灵感稍纵即逝,她没有抓住。   季淮铮已在旁边提醒:“快走。”   “好。”   ***   福祉村听上去是个不错的地方,实际上,这里的屋舍大多宽敞明亮,不少人家大门口还摆着气派的镇宅瑞兽。村内茶馆酒肆,一样不缺,甚至还有卖灵斋的地方。   说是村子倒有些委屈了,称为镇子也毫不夸张。   但四人一路走来,无论是那街边的宅邸,还是应当生意兴旺的商铺,却都没有人烟。   轩敞的街道上,更没有什么行人。   奇怪。   四人或是掏出符箓,放在掌心;或是按着剑柄,时刻戒备。   走了许久,可是见到一位中年女子合上自家棺材铺的门,指挥着四个男人,挑着一口棺材,往街道尽头走去。   季淮铮还在慎重观望,季淮玷更不是主动与人搭讪的性格,而季栀,则努力与季淮玷靠得更近些。   ——竟是一个都指望不上!   沈依瑶并不喜欢坐以待毙,索性自己走上前,搭话:“这位姑娘……”   “姑娘”这词一出,那中年女子当即就转过身来,笑意满满:“哎呀,小妹妹!——看样子,你是外地人?” 第18章第18章   在这堪称简陋的刑台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村民。   沈依瑶等一行四人在其中显得鹤立鸡群,四人过分出挑的容貌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没多久,他们周围挤满了人。   诚如白蔹真人所言,这福祉村的人对容貌好的人有一种天然的好感,尤其见他们姿容绝代,周身更是仙气渺渺,攀谈之中还多了些讨好的意味。   不待几人发问,便七嘴八舌地讲起这个被押上刑台的女人的故事来。   这个女人姓韩,并不是福祉村本地的居民,而是在前几日路过此地,暂居几日,大家都管她叫韩大婶。   这韩大婶看似是个普通的上了年纪的妇人,但谁曾想,却蛇蝎心肠,没几日,便寻了机会,进了村长家打短工,接近村长家入赘的女婿,并且杀了他。   其他三人听了这故事,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倒是沈依瑶发觉异常,奇道:“这韩大婶不年轻,看着也不健壮,怎么能杀了成年男人?”   “兴许是用了什么邪法呢?”旁边另一村民道,“要知道,福村长家的女婿就死在村长家,据说,韩大婶就拿着刀蹲坐在地上,当场啊,人赃并获。而且,你们猜怎么着?”   沈依瑶十分配合:“怎么?”   “自从抓了这韩大婶,我们福祉村村中央那口庇佑本地村民的古井,可就断了水了!大家都在传,说是这韩大婶草菅人命,毒妇一名,天道都看不过去,便断了那神井的井水!所以今日村长召集大家前来,正准备用火烧死这毒妇,把她的尸骸装进篑木棺里,封死,埋入极凶之地,这样才能平息天怒,让我们福祉村的井不再干涸……”   这并不是什么精彩的故事,大概只是因为牵扯了福祉村的古井,以及凶犯马上就要被处以极刑,才会让人群之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亢奋的味道。   沈依瑶假装全神贯注地倾听,实际上,一股灵力犹如游走之龙,早就悄无声息地钻入地面,探查这一片古井周围的情况。   很遗憾,没有什么“天怒”,只有人祸——或者,应该说是魔祸。   断了水的古井周围,地下水十分丰饶,只是,有一道极为强悍的魔气阻挠了水源入井,才造成井水干涸的现象。   而那被绑起来的韩大婶,显然没有这个实力。   沈依瑶抿唇思考,一言不发。   她陷入沉思时,飞扬的眉微微向下弯,杏眼半阖,周身骄纵跋扈的气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运筹帷幄的风度。   与平日大相径庭。   季淮铮靠她最近,甚至能看到她因为专注思考,仿佛像落在花蕊上停歇一般沉寂不动的长睫。   不自觉地,季淮铮侧了侧身,几乎将沈依瑶半笼在自己的怀里,把她与其他人隔绝。   季淮玷冷笑,黑眸之中幽光闪过。   他忽然开口:“要点火了。”   一句话,顿时将深思状态的沈依瑶拉回当下。   她仰着头,为了看清楚,还略微垫着脚,伸长脖颈,像是一只引颈长鸣的仙鹤。   但仙鹤并不知晓,暗处,猎人正盯着她,也许,下一刻就会发起猛攻。   沈依瑶的注意力已经全然被面前的景象吸引:   白须飘飘的村长举着火把,振臂高呼:“苍天有眼,这毒妇害人不浅,今日我福祉村当烧了这毒妇以平天怒!”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起了头。   “平天怒”的声浪一阵又一阵,就像是以前沈依瑶见过那些为了偶像应援而丧失了理智的粉丝一样,狂热至极。   在这狂热的氛围里,他们四人显得尤为与众不同。   而除了他们四人,沈依瑶环顾四周,还发现了一人,也没有参与这振臂高呼的群体行为之中。   那是一个应该称得上漂亮的女人,只可惜,她带着面纱,露出一双浮肿的眼。   沈依瑶看她骨相,觉得此人皮相也差不到哪里去。   那女子身穿一袭白衣,头戴缟素,站在村长旁边。   不知是何缘故,那一双手也有点浮肿,发抖且不安分地绞着雪白的衣袖。   她不时地抬头,看向那被绑着的韩大婶。   出人意料地是,这大概是村长女儿的姑娘,看向所谓的杀夫凶手时,浮肿的眼里并没有明显的怨毒。   随着村长一声大喝,火炬点燃了那干枯的稻草。   韩大婶突然大笑,瘦得伶仃的身躯里不知从何生出一股力量,与方才的低沉截然相反,反而亢奋地说:“那人渣,死了活该,死了活该啊!哈哈哈!!”   周围议论纷纷:“什么活该啊!张生人还是不错的,这毒妇死了才是活该呢!”   “就是,赶紧死了,免得咱们这古井真因为天谴而断了水!”   ……   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只把这灾祸归咎于一个外乡老妇人身上。   荒谬、可笑,这才是真正的草菅人命。   刺目的火越来越旺。 第19章第19章   审判韩大婶的火刑到底是没有继续,民声载道,村长无奈,还是令人把韩大婶先行收押。   众人散去,沈依瑶他们四人取水不能,也只好在这里先进了来福客栈,暂住一晚。   他们谨遵白蔹真人的嘱托,要了两间房。不过私下商量好,入夜便悄悄换一下——季淮玷和季淮铮住一起,沈依瑶和季栀凑合一晚。   虽说修仙之人,没有凡人那般的男女大防,甚至打坐调息一宿,也是稀松平常。   但四人还是一致同意了这个看上去有些麻烦的建议。   灯火已熄,来福客栈渐渐归于平静,几人准备挪动,却听见走廊处传来徐徐清晰的脚步声。   听动静,一人大概是店小二,但另一个人,脚步却不如店小二这样的粗人有力,甚至有些虚浮。   四人默契地选择静观其变。   那两人在两间房之间停了下来,只听白日里的店小二声音谄媚:“福小姐,这就是四位仙长的住处了。”   村长姓福,这福小姐,大概就是白日里穿着丧服的女子。   她道:“你先下去吧,我有事要拜托几位仙长。”   店小二应了,飞快地下楼。   不多时,沈依瑶和季淮铮的房门便被敲响。   沈依瑶吃了一颗蒲涛干,指着门:“‘童养夫’,还愣着干嘛,去开门呀!”   这是她今日不知多少次以这普通男人绝对接受不了的称呼去喊在季家备受瞩目的季淮铮,但季淮铮仍没有气恼,仿佛对这个称呼接受度良好,只是在经过沈依瑶身侧的时候,小声说:“……拿好你的剑。”   这是怕一会儿出意外,她会吃亏?   沈依瑶不由再次感叹:这男主,真是个正直、善良、贴心的好人啊!   沈依瑶感慨的当口,那福小姐已经款款走了进来,还顺手带上了门。   淋了雨,她的起色反而比正午的时候看上去好了不少,虽然还是带着面纱,脸色泛白,但精神挺不错的,眼睛亮亮的,手也规规矩矩地搭在小腹上,没有因为不安而抖个不停。   但身体,却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沈依瑶:“福小姐请坐。”   福小姐没有坐下,只柔声道:“听闻几位是仙家弟子,小女有一不情之请。”   季淮铮:“说说看。”   福小姐:“小女想请几位帮忙做一场法事,价钱好谈。”   季家本就没有什么法事业务,更不会为了凡人这点钱财而故弄玄虚。   季淮铮刚准备开口拒绝,却见沈依瑶递了个“禁声”的眼刀过来。   那样子,像极了一只虚张声势的猫。   季淮铮一顿,还是由着沈依瑶主导这场谈话。   沈依瑶一听,笑了,伸出十指,晃了晃为了出门而特意带上的七个大得晃眼的宝石戒指:“……我们缺钱?”   “那几位想要什么?”   “我们只想取那古井中些许井水。”   福小姐脸色一变,余光飘向身后:“这……恐怕……”   “有点难啊。”福小姐的身后,一道人影逐渐清晰,颇为粗糙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轻蔑,“就凭你们?做梦。”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他出手极快,浓烟顿起,季淮铮忙以剑风抵挡这股魔气,但对方修为显然高他太多,季淮铮勉力支撑一会儿,还是晃悠悠地倒下。   至于沈依瑶,她早就在这魔气外泄之时装作力有不逮,晃悠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倒在案桌上。   这间屋子内响声极大,季淮玷本就留心这边,察觉事情不对,忙携带法器和符箓,破门而入。   季栀心安理得地跟在他身后。   一进屋,身后的门便被一股力道强行关上。   福小姐垂首缩在屋子的一角,而一黑袍男人则站在正中央,迎面看向两人:“你们来了。”   季栀看那男人一眼,便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淮玷师兄,他……”   下一刻,却被突然涌过来的黑雾蒙了眼,神智不清地倒在地上。   季淮玷手持一盏莲花灯,昏黄的灯火下,那些凶神恶煞的魔气反而不敢轻易接近,只在附近徘徊。   这是他第一次成功炼制出的法器,之后便一直妥帖地保管好,不时加以改进,不到性命攸关之际,绝不会轻易示人。   那黑袍男人见了这莲花灯,爆发出一阵讥讽意味十足的笑。   若不是此刻他落了结界,怕是一整个福祉村的人都会被这笑声惊醒。   那黑袍男人摘下兜帽,露出蓄着不长络腮胡的脸。   那张脸因为络腮胡而显得有些粗狂,却不难看,尤其是那与季淮玷如出一辙的眸子,很快就让季淮玷意识到:“你……”   那黑袍男人笑:“收好你这不入流的小法器,跟我走。”   季淮玷掐着手心,莲花灯光芒大炽,福小姐缩在角落里,都不得不以袖遮面。   他维持着清醒,断然拒绝这明显与他关系匪浅的魔:“我、不。”   那人摸了一把胡子,忽然凑近,直视季淮玷的双眼:“……这可由不得你!”   季淮玷的意识渐渐溃散。   那蓄着胡子的男人把季淮玷扛上,又吩咐福小姐:“回去。”   福小姐眼神迷茫片刻,游魂似地离开。 第20章第20章   季淮玷手中的东西栩栩如生,但却并不是活物,而是以灵兽皮毛而做成的,足以以假乱真的这么个小小的法器。   那三道符不过是障眼法,紊乱的灵气以及迸发的光芒,足以成为这小巧的“偷袭者”最佳的掩护。   南宫野仗着自己已经结丹,本就轻视季淮玷,此刻却也倒在季淮玷炼制的法器之下。   故墨真人主修炼器,季淮玷跟着他,虽然得不到他的指点与关怀,但书籍没少看。   久而久之,也在炼器方面崭露头角——只是,养父故墨真人也不会因此而多看他一眼罢了。   且故墨真人不喜他这事人尽皆知,并没有多少弟子与他交好。   连他的“偷袭者”都没法携带什么致命的药剂,能装备的,也不过是他用了足足两个月,才趁着在杏林阁上课时凑足材料制成的迷药。   好在,也是派上了用场。只是他可能又要从头开始积攒新的材料了。   生活清苦、捉襟见肘的季淮玷又狠狠地踩上南宫野的手,这才往外走。   ——没走出去。   洞穴门口,一层透明的结界拦住季淮玷的去路。   季淮玷随手抽出一件袖箭一般的法器,往那结界上发起攻击,结界纹丝未动。   季淮玷神色肃然,又看了一眼那紧闭双眼的南宫野,又给了他一脚。   收起法器,又换上符箓,仍无济于事。   那透明的结界是一堵无形的墙,就笃定地将他困在此处。   季淮玷犹豫片刻,抽出沈依瑶给他的轻剑。   不同于之前的暴力,他收了几分力道,怕这剑折断似的,试探性地劈向结界。   毫无效果。   季淮玷沉吟片刻,一个大胆的念头浮上心头。   他抚摸着额间的黑色疮疤,缓缓地,将萦绕着几分魔气的手掌探向结界。   他的手,轻而易举地穿过结界!   季淮玷稍微松了一口气。   身后,巨物摩擦着砂石移动的声音却忽然出现,由远及近。   季淮玷回头——光是头部就有半人那么大的巨蛇吐着蛇信子,正以看宵夜的眼神,看向季淮玷。   季淮玷下意识看向地上——南宫野人已经不见了。   他这“好叔叔”摆了他一道?!   然而眨眼间,巨蛇已至。   它仰着硕大的头颅,那头颅下,潮湿一片,正是它滴滴答答流淌下来的口水。   令人作呕。   “淮玷师兄,抓住我的手!”沈依瑶匆匆赶来,她乘着一芙蓉叶形的法器,对季淮玷伸出手。   月色虽清冷,但那双杏眼中,却满含几乎要将人烫伤的关切。   这是他用瞳术控制的人,他“偷窃”得到的关怀。   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季淮玷却忽然想到这些,那原本已经探出结界的手却又收回袖中。   他要自己面对,而不是依靠这骗来的人救赎。   季淮玷下定决心,瞳色幽深,又催动那血脉之中的秘术:“沈师妹,你走吧。”   沈依瑶没有如他所愿,把捉住季淮玷回撤的手:“这时候,我怎么能走?”   柔软的指尖带来温柔熨帖的感觉,季淮玷言不由衷:“走!”   沈依瑶并没有把眼前的低阶高品羽蛇放在眼里。   妖兽的品级划分与人修魔修不同,分为低中高三阶,三阶之中又分低中高三品。   这低阶高品,大致也就相当于筑基期大圆满的修为,对承袭了之前世界里半步飞升修为的沈依瑶来说,杀它跟切菜,没什么区别。   麻烦的是眼前的结界。   沈依瑶一眼便看出,这结界小有玄机,布下结界的人大概是知道季淮玷体内有魔修血统的事,非常有心计地设定,使用魔气,才能破开这结界。   季淮玷作为反派,这还在筑基期挣扎呢,怎么能这么早暴露身份?   想也知道,季淮玷不可能这么愚蠢。   这反派现在不愿意跟她走,十有八九也是怕日后东窗事发,留下把柄。   作为一个贴心的爱慕反派的女配,沈依瑶当然不能让他年纪轻轻就这么快暴露,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反派去死。 第21章第21章   季淮玷没有理会她。   他与季栀本来交集不多,偶尔相遇,季栀总是以一副她很了解他的样子,甚至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   比如强行给他塞一些干硬的满头,自顾自地与他分享没爹没妈的童年,以及,鼓动他离开故墨真人。   多事。   季淮玷只当她是空气。   久而久之,季栀倒也不再刻意在他面前刷存在感,转而频繁地出现在季淮清身边。   季淮玷自然无所谓。但现在,季栀又故态复萌,出现在他身旁指指点点,季淮玷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眼神都欠奉,只将沈依瑶放在床榻上。   虽然没有流露出什么话本子里应该有的深情款款的模样,也没有无微不至的呵护,甚至,季淮玷只是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   但季栀脸上那温柔又俏皮的表情,还是犹如被沙漠之风吹散的建筑,一点点消失。   她两世为止,第一次见到季淮玷如此关心一个人。   是,两世。   季栀在即将被季家带回去收养的前夕,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也算是走马观花般地飞快地度过一生。   在梦里,她女扮男装,谨小慎微,最终成为季家淮字辈的弟子,与季淮铮、季淮玷、季淮清他们并肩。但几次历险,他们的关系逐渐亲密,她女子的身份还是暴露。他们对她也有所照拂。   她觉得大家都很爱护她。甚至,为了救她,一人甚至将她身上的毒引到与她生辰八字极为相似的沈依瑶身上,令沈依瑶一命呜呼。   索性,她本来才是楼善沈家的真千金,而沈依瑶不过是个假的,她的死,也刚好成为她回归楼善沈家的垫脚石。   到此为止,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得美好——她有实力不俗的父母,有惊艳绝绝的追求者,自身修为也不差……   她游刃有余地挑选,最后,在季淮玷和季淮铮两人之间摇摆,早早地把季淮清排除在备选之外。   但是,急转直下。   然而,季淮铮后来篡夺季家家主之位,为人不齿;而季淮玷则有半魔血统,更是直接坠入魔道,统一魔修。   季栀权衡再三,在篡位之人的夫人和魔修之首的道侣之间,选择了后者。   亲身赴险,前往魔宫所在,去找季淮玷。   还博了个“以身饲魔”的美誉。   季淮玷留下了她,却把她当做空气一般看待。   她无名无分,侍女们也不与她交谈,亦不许她离开那一座华丽得宫室——别说季淮玷的宠爱,甚至连季淮玷的人都见不到。   在这短暂的记忆里,季栀甚至一度换上在季家生活过时所穿的男装,试图唤回季淮玷片刻温情。   但季淮玷阴沉着脸,将她扔了出去。合上门,又开始没有尽头的修炼。   季栀这才明白:她选错了人,她一开始就不应该脑补太多,抛弃唯一正常的季淮清,转向这一心只知道修炼变强的季淮玷!   季淮玷这个人,就是油盐不进的石头!绝非良配!   所以,这一世,她做了一些努力,试图再次攻略上一世的“遗憾”季淮玷,但铩羽而归后,果断又黏着季淮清。   为了跟季淮清有“共鸣”,她不再女扮男装,只以普通弟子的身份,在季淮清面前刷存在感。   但——   季栀目光几乎称得上怨毒,恨不能在沈依瑶身上直接穿出两个致命的洞!   她可以放弃季淮玷,但那个对她视而不见的季淮玷,怎么可以对着另一个,应该为她而死的炮灰这么温柔,这般亲昵!   季栀不甘心!   她下意识贴近季淮铮,试图从季淮铮这边找到分毫安慰。   然而,季淮铮却没有容她近身,便也坐到沈依瑶的床榻边上!   两人一首一尾,分庭抗礼。   温情是他们三人的,季栀只觉得愤怒!   她一咬牙,豁然推门而出,用力地甩上客栈那脆弱的门。   没人在乎。   沈依瑶这真晕的技术,也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灵魂已经有了默认的尺度,觉得差不多了就悠悠转醒。   第一眼,果然,季淮玷没有辜负她的期待,趁她晕的时候已经顺利带她离开了那山洞。   第二眼,果然,主角和反派还是真不对付,四目相对之时,空气中隐隐有火花迸发……   哎,等等?这“火花”是不是太近了点?   她一女配怎么会在这样vvvvip的席位上观看正邪两派的近距离极致拉扯?   沈依瑶眨眨眼,很快认清现状:   应该是她在反派面前表现得足够乖巧,反派把她带回来,还给她放到床榻之上,而按距离推算,季淮铮和季淮玷两人应该就坐在她床榻边上……   “哎——?!”沈依瑶鲤鱼打挺,一个起身。 第22章第22章   村长继续:“所以,是我那可怜的女儿,拿了挂在墙上的剑,一剑捅死了那乌糟的玩意儿!”   村长面露嫌恶,连女婿的名字都不愿意提:“原来,那乌糟的玩意儿其实也不是头婚!他早就凭借那副皮囊,先骗了那姓韩妇人的女儿,又对她拳打脚踢,只拿着她的钱寻欢作乐,游山玩水!那姓韩妇人原先在老家镇上做工,不常回家。后来,她女儿托人送信,说她有了身孕,姓韩妇人才辞了那长工,折返回乡。谁知……”   “谁知,那畜生竟对姓韩妇人说她女儿得了恶疾,死了!还变卖了宅子,拍拍屁股走人了!那姓韩妇人不信,亲自去挖了女儿的坟,开了棺,这才发现,自己女儿遍体鳞伤,身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   “所以,她是来寻仇的?”   “对,她就是来杀那畜生的!谁知……”   村长说不下去了。   沈依瑶待这老人抽噎片刻,心情平复后,又问:“那又为何对外说是韩大婶杀了那畜生?”   村长:“实不相瞒,若是别的村子,莫说是一村之长,就是富户家里出了人命丑事,也是可以遮掩的。但我们福祉村却是有一个流传下来的规定,为了防止邪修作祟,每一个死去的人都要记录死因。这畜生明显是被人杀死,我福家作为这一村之长,不能坏了古井定下来的规矩,对尸体另做手脚。但我身为一村之长,也不能不给大家一个交代……”   季淮玷忽然开口:“所以,你们就推了那老妇人去顶罪?呵。”   “不是的——是她自愿的!自愿的!!”   季淮玷罕见地动了怒,恶心的伤口更显出几分狰狞:“怎么会有人不惜命,去为这样的渣滓抵命——!”   “是真的,小老儿说得句句属实!那韩姓妇人在我家做了一段时日帮工,也察觉小女怀孕之事!所以,她自愿的!她说‘一命换两命挺值得。哎,我女儿怀着我那外孙儿的时候,要是有人能救救她该多好啊。’”   季淮铮:“你们答应了?”   村长点了点头,但本来过去报信儿的婢女却上前一步,道:“不敢瞒着各位仙长,我家小姐其实、其实没答应!”   村长瞪了她一眼:“这里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快滚!”   沈依瑶干脆以法术封了村长的口,对着侍女颔首:“你说。”   “老爷不想失去小姐,可小姐她因为和姑爷生活不如意,更不忍心这韩大婶为她而背了人命而死,早已经心存死志!”   村长说不出话,浑浊的老眼瞪得如同蛮牛一般。   “其实,其实小姐这几日时常魇醒,醒来后就一个人抱着被子、抚着肚子哭……我有一回深夜听见动静,悄悄过去看,只听得小姐喃喃地交替喊‘娘亲’‘韩婶儿’……”   村长听了,如同被抽干力气一般,惶惶然跌坐在地上。   无声开口:“是我对不起她。”   一个存了死志的少妇,和一个女儿惨死的老妇,杀了一个该被千刀万剐的男人,还要争相去认罪。而这男人残害她人的时候,却拍拍手,事了拂衣而去,被杀后还要累及她人性命。   真是可笑。   沈依瑶叹了口气,又问那婢女:“古井何时不出水的?是不是在韩大婶认罪之后?”   婢女想了想,点了点头。   古井周围被魔气阻隔,又恰是在这个时间节点出事,大概正是伤心过度的福小姐被魔修给诓骗。   可能是怀着救人之心,但最后为虎作伥,甚至,自己失了一魄。   福祉村虽然小有名气,那古井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但仅凭这个,应该也不会吸引魔修过来,对着一个没有修为的凄惨的女人巧言令色。   沈依瑶想得同,季淮铮和季淮玷也想得明白。   三人不约而同地,又将目光聚焦在那村长身上。   沈依瑶解开禁声咒,又催动灵力,将这村长移到季淮铮面前。   把“逼供”这样出力又不得好的活儿推给了他,自己倒了杯茶水:“我口干,淮铮师兄,你问。”   沈依瑶的声音当真有几分沙哑,本来是颐指气使的语气,听上去却有点撒娇的意味。   季淮铮轻按荼明:“……好。”   沈依瑶呷了一口茶水,站起身:“那,淮玷师兄,我们一起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线索吧!”   季淮玷没有想到沈依瑶会当着季淮铮的面,对他发出邀请,脸色错愕。   沈依瑶索性拉着他一片衣袖,笑着往外走:“快点,完了也许线索就没了呢!”   走到门口,她又转过身,对着站在阴影之中的季淮铮嘱咐:“淮铮师兄,你可千万要好好问问村长啊,知道吗——”   沈依瑶的声音渐远。这次,是季淮玷大步走在前面,带着她往远方走去。 第23章第23章   季淮玷已经冲入山洞里,跟南宫野扭打起来。   阴郁冷漠的反派,被人戳中脸红的事儿,居然恼羞成怒跟人打起来?!   饶是沈依瑶纵横过五个小世界,但像这样的反派还是头一次遇到。   怎么说,没有其他世界里的纸片人那般单薄,还,挺可爱的。   沈依瑶感慨着,也跟着飞进山洞,长袖一挥,便把福小姐的那一魄个收入袖中。   她动作太快,就连南宫野也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眯着眼,抚着胡茬,总算是正经审视起沈依瑶来。   沈依瑶会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浅笑。   美人一笑,当如春风拂面。但眼前的姑娘美则美矣,这笑起来,却让南宫野禁不住打了个寒噤,金丹一颤。   他感到一种面对强者才有的恐惧,正在血液之中流淌。   但再看过去,那姑娘已经提剑而上,招式极简,却在劈挑之间,剑意如风平浪静的湖面下汹涌的水流,赫然涌动。   不简单。   这姑娘不仅与他这侄儿之间关系不简单,本人更非等闲之辈。   南宫野认真起来。   季淮玷虽然心知沈依瑶剑术极佳,实力不俗,但下意识地,还是竭力将她护在身后。符箓不要钱一般地往南宫野身上丢。   “福祉村的事,和你有关?”   南宫野也不遮掩:“有关。你又能如何?”   “你到底有何居心?!”   南宫野接下沉依瑶从他身后劈过来的一剑,剑意在他价格不菲的黑袍上留下一道口子。他瞧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面前的季淮玷恶劣一笑。   季淮玷直觉大事不好,忙催动禁声咒。   然而他晚了一步,南宫野施施然开口:“叔叔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啊。叔叔我只是想要我的好大侄儿跟着我回魔界啊!走吗,好大侄儿?”   季淮玷脸色青白,原本以法器和符箓堆砌起来的防线与攻势轰然瓦解。   南宫野双目一亮,当即就这破绽出手,抓向季淮玷的双肩。   剑光一闪,凛然剑意这次直接削掉他大半衣袖。   若不是南宫野反应及时,他甚至怀疑,自己这一双手是否能顺利保住。   “淮玷师兄不会跟你走的。”   南宫野将昭显自己狼狈姿态的双手背到身后,气势仍是拿捏:“不跟我走,季家还会留他不成?你们来福祉村,是因为季家有人出事了吧。”   “季勇中诅咒,果然也是你的手笔!”   “哎?我可不知道那诅咒最后落在谁的身上。”南宫野满不在乎,“我只是将一份小小的诅咒以一种特殊的方式随便交给了一个人。至于那人怎么用,又用在谁身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南宫野恶劣地笑起来:“这位姑娘,你不好奇我是以什么方式把诅咒交出去的吗?”   季淮玷闻言,身形略有不稳,但还是挡在沈依瑶面前。   NPC递过来这话茬,明显戳中反派的肺管子,令这平日里阴鹜的少年都有些难堪。   瞧着,真是可怜。   沈依瑶果断摇头:“不好奇。”   南宫野:“哦?——难不成你竟是被这小子皮相所惑,一点探知欲都没了?也是,我这大侄子确实也会长,相貌上全然是我大哥和那个女人的优点……”   季淮玷又扔出一符:“住口……!”   南宫野置若罔闻:“说起来,这位姑娘,你不觉得这小子的眼睛格外漂亮吗?这一点,他可是随了他父亲,也就是我大哥。我们这一支啊……”   季淮玷额心疮口黑气泛滥,在南宫野刻意慢刀子割肉一般的叙话中,早就将季淮玷层层包裹起来。   魔气之浓,沈依瑶也不禁蹙眉——她之前修的也是仙道,并未修魔,仙道越精妙,其实对这种外露的魔气感知也越发敏锐。   总而言之,就是,不舒服。   曾经差半步飞升的沈依瑶直觉觉得,季淮玷身上的气息让她不是那么舒服。   她本想顺从本能后退,但那季淮玷已经扑向南宫野,以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姿态,双目赤红,扼住对方的脖颈。   巨大的冲力之下,南宫野也稳不住身形,被季淮玷摁在粗粝的山洞洞壁上。   南宫野一愣,旋即想挣脱,手中用了三分力,却撼动不了区区筑基期的季淮玷。   他盯着季淮玷的额心,忽然笑起来,也不再一味挣开,转而又用到八分力,硬生生将季淮玷与自己的位置颠倒,将自家大侄子摁在墙上。   他错开身子,将季淮玷那双目充血、黑雾缭绕的青白色的脸暴露出来,侧过脸,对沈依瑶,继续没有说完的话:“我们这一支啊,眼睛都漂亮极了,魔族之中,像我们这般极品的魅魔,可太少见了。这位姑娘,你看,我这大侄子多美啊~”   虽然眼前的NPC显然也不是什么脑回路正常的家伙,但沈依瑶觉得他的审美还是很在线的。   季淮玷此刻,当真美极。   他原本总是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气质阴郁,像是婆娑的树影。但实际上,季淮玷的五官也是非常出挑,浓眉星眼,薄唇挺鼻,下颌线线条干净,绝对是能进美男谱的水平。   此刻,缭绕的黑气让他立体的五官多了几分影影绰绰的韵味,那充血的眼和颇为狼狈又落魄的气质,又让他添了几分美强惨的感觉。   觉察到沈依瑶的视线,季淮玷慌乱地低下头,喃喃:“……不要看。”   沈依瑶:……更想看了怎么办!   南宫野:“迟了啊大侄子,她已经看见了。你说,她要是出去乱说怎么办?不如这样,你杀了她,你跟着叔叔走吧?” 第24章第24章   “那魔修走了,没事了。”沈依瑶见季淮玷实在难受,也不再维持骄矜的女配形象,反而温声宽慰他。   季淮玷因为疼痛,整个人几乎挂在沈依瑶身上,下巴抵着她的肩头,痴迷地嗅着她发丝和颈间的苏合香。   却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周身的黑气,不许它们外溢,也不允许它们沾在沈依瑶身上。   可是,情况早已失控。被南宫野激出来的魔气已经远超季淮玷平日操纵的范畴,这些魔气侵扰着他的心神,他听见沈依瑶的声音,但恍恍惚惚,却又听不见她在说什么,更不敢看她。   魔气和灵力几乎将他整个人的撕裂成两半,他如溺水之人,只能大口呼吸,什么也做不了。   但他不能现在堕魔。现在堕魔,他只会沦为体内魔气的奴仆,根本操控不了这磅礴的被封印在体内的力量……!   他不想成为行尸走肉……!   季淮玷拼着最后一点力量,以袖剑刺入自己的掌心。   连心的疼痛让他有了一丝清明。   沈依瑶扶着季淮玷寻了块足够宽敞的巨石落座,嗅到空气中这股血气,无可奈何。   不愧是反派,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   ——可是光是狠,能解决问题吗?   沈依瑶摁了摁自己的眉心,抬起季淮玷的手,拔出袖箭,为他止血。   季淮玷却缩回手,任由鲜血横流,维系着最后一丝清明的神智:“……你走!”   知晓自己身怀魔气的沈依瑶确实是个隐患——但等他控制住魔气,大可以用瞳术再控制沈依瑶忘记这一切。   沈依瑶却没走,转而拉过他的手,从芥子袋中取出丹药,以灵力磨成粉,小心地糊在伤口上:“淮玷师兄应该多爱惜自己一点。”   沈依瑶试探性地以轻微的灵力覆上季淮玷的伤口,季淮玷现在身体内已经有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她不敢贸然以灵力促进伤口愈合,只能蜻蜓点水般试探,以稍微缓解季淮玷的痛苦。   加以鼓励:“淮玷师兄可以压制住这些魔气的,没问题的。”   “……你不怕?”   在修真界,人修和魔修并不对付。魔修恣意妄为的修炼方式让正道看不上,尤其是能惑人心智的天生魅骨的魔修,在正道看来,更是低贱无比的存在——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利用且榨干别人价值的邪道。   南宫野那一番话,足以让他的真实身份曝在阳光之下,无所遁形。   沈依瑶瞧季淮玷眉眼间又升起一团郁气,握住他的手,正色:“为何要怕?无论是正道修士还是魔修,左右都是参悟天道,与天争寿,殊途同归。而且,我觉得淮玷师兄心性坚定,不至于被区区魔气影响,丧失理智与原则。”   沈依瑶是当真觉得反派季淮玷心性坚定,而不是糊弄他,颇为感慨:“毕竟,在季家那样的生活都忍下来了。这片刻的魔气,总不能比那漫长的孤独而又冷漠的日子,还痛苦吧?”   季淮玷没说话,但沈依瑶明显感觉,手疼。   嘶——不愧是反派,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还这么有活力!   但考虑到季淮玷目前的状况,沈依瑶给自己悄悄用了个有麻醉效果的小法术,还是由着季淮玷去了。   好在,季淮玷也没纠结太久,扬起头,常年郁结低沉的面庞上,竟有几分眉目飞扬、神采奕奕的情状。   少年意气十足,如同雨后忽然抽长的俏竹,声线犹如竹叶婆娑,有着无尽的朝气却也带了点沙哑:“沈师妹说得对。区区魔气,算不得什么!”   季淮玷笑起来,如破开连绵阴雨的骄阳:“我怎么可能输给这些芜杂之气——!”   他话音一落,竟是当场调息吐纳起来!   自丹田处漾开的灵气声势庞大,须臾之间,就将那原本嚣张的魔气压下一半!   两股力量以季淮玷的百会穴为必争之地,竟是在这空荡荡的山洞里,旁若如人地缠斗起来!   嗯,作为旁边唯一的一个人,沈依瑶是想离开的。   ——看这架势,季淮玷大概可以突破了。   无奈,这心有余但力不是很足——手还被季淮玷攥着。   眼见着季淮玷正在斗争的最后阶段,沈依瑶虽然是来扮演女配,但也没有害人的爱好。   更何况系统这个监工又不在——即便在,沈依瑶也不会听它的。   这几个世界下来,系统虽然给她提供剧本、发布任务,但违背原则的,沈依瑶一概不做,宁可多花点功夫,换别的途径去实现目标,也绝不会违背良知。   她的最敬业女配奖,其实拿的真不容易。也多亏她够强,才能每次力挽狂澜。   至于现在还实力不济、腹背受敌的反派……   沈依瑶调整了一下姿势,到底是没有把手从他掌中抽回。   就挨到他突破吧。   沈依瑶等得无聊,索性也准备晋升金丹——对她来说,什么时候进阶是完全可控的。   现在,反派进阶了,自己跟着进阶,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等待,真的很无聊啊。   ***   季栀百无聊赖地待在客栈的房间内,一心等着季淮玷或者季淮铮来找她。   在她斑驳的记忆里,至少在这个阶段,他们的相处很融洽,大家对她都很好。偶尔的别扭也是因为发现那时扮作男子打扮的她流露出女性特质,让他们无所适从。   所以,她果断在入季家的时候选择坦陈女儿身,打算一开始就以异性的姿态赢得他们的好感。实际上,除了她的目标季淮清,季淮铮对她感官也不错。 第25章第25章   沈依瑶一进门,看也没看季淮铮,先把那护了一路的魄送回福小姐身体里。   福小姐左手抽搐了一下,整个人陷入痉挛里,身体开始重新熟悉这短暂离开的魄。   沈依瑶觉得问题不大,这才将注意力转向他处。   奇怪,静悄悄的。   虽然季淮玷走的是光风霁月路线,但也不至于她一大活人进来,这季淮玷毫无表示。   即便季淮玷没有什么表示,那村长呢?村长也没有守在女儿身边……?   沈依瑶觉得不对,环顾四周。   村长在摇椅上,应该是昏睡了过去。而季淮铮,坐在他对面,凝视着那相貌平平的村长。   那眼神,怎么说也称不上友善,甚至有几分杀气。   沈依瑶清了清嗓子:“看什么呢?”   季淮铮:“……没什么。”   “好你个‘童养夫’,现在都敢骗我了?”这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沈依瑶不好质问。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男主嘛,有点什么小秘密很正常,她便用上这样调侃的问法,打算轻飘飘揭过。   然而,季淮铮深深地看了沈依瑶一眼,竟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沈师妹,我刚才问出了些事。”   其实也不是“问”,而是用了更极端的方法——搜魂。   以他的实力,对这样一个普通人进行搜魂,并无障碍。   但季淮铮还是隐去这一节,只说自己“问”出的内容。   原来,福小姐其实不是不愿意把那赘婿的暴行吐露给父亲,而是不敢。   福小姐的父亲,现在的村长,也是一名赘婿——或者,称呼他为童养夫更为恰切。   但福小姐的外公和外婆去世后,这村长父亲就渐渐生出两副面孔:对外和气宽厚,对福小姐和她母亲,则是动辄羞辱打骂,令福小姐的母亲抑郁而亡。   福小姐也变得内敛寡言,又给她招了个赘婿上门。   他对这上门赘婿的暴行,其实心中清楚,甚至,暗自默许、鼓励。   因为,他恨福家。   他原来也是某地望族之子,家道中落。这福家从人牙子那里买下他,让他改姓又做了童养夫,抬不起头来。   但他又阴暗地想要留下一点儿自己的血脉,所以,才默许韩大婶去顶罪。   一旦福小姐的孩子生下来,他更是打算去母留子,慢慢改姓,延续本家的香火。   季淮铮冷声冷色,说完这一切,总结:“恶心。”   这村长以及他那早亡的发妻,都让人恶心。一个软弱无能,无所作为;一个居心叵测,机关算尽。   简直像极了那两个人!……该死!   荼明剑感应到主人的心意,发出请战的振鸣。   沈依瑶听了半晌,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这简直就是恩将仇报,狼心狗肺!年过百半还惦记着原本落魄之家里的那个‘皇位’,为了那么个虚无缥缈的冠姓权,还害了人命,脑子当真是有坑!”   沈依瑶骂几句还不过瘾,又踢了他几脚,愤愤:“这种人渣活着就是浪费粮食,死了那也是污染环境!”   季淮铮虽然听说过沈依瑶脾气不好,但这是他印象之中,沈依瑶第一次火气如此之大,动作中也确实带了几分流言之中“粗鲁”的感觉。   但,他并不讨厌。   甚至觉得,沈依瑶完全可以再粗鲁一点。比如,削了那村长的手和脚……   季淮铮怒气翻涌,灵气也跟着紊乱起来。   完全贴合他心意的本命灵剑荼明已经出鞘,寒芒冲着那不省人事的村长飞去。   “等等。”沈依瑶抽剑,挡住荼明。   季淮铮这才注意到:“你……进阶了?”   “嗯。”沈依瑶点头,却没有被季淮铮带骗。   她挽了个剑花,以剑气托着荼明又回到季淮铮的剑鞘,这才道:“不能杀他。”   季淮铮面若冰霜:“……你护着他?”   沈依瑶摇头:“并非如此。只是我们作为旁观者,又是修炼之人,不好掺和道他人的因果之中。”   荼明剑又要出鞘。   沈依瑶不得不靠近,亲自按上那怒气满满的荼明:“如何处理他,是知道所有真相的福小姐才有权利决定的事。”   荼明剑安静下来。季淮铮抬头,清冷的气音吹动沈依瑶散落的那一两根孤零零的发丝:   “你觉得,为人子女,有这资格?”   这里是修真界,又不是她之前到访的现代社会或者星际社会,有完备的法律,有陪审团制度。在修真界,善恶有报,因果轮回,以命偿命,才是最简单的底层逻辑。   “自然有。就福小姐而言,她饱受暴力的困扰,几乎因此丧命,她的父亲一手造就了她的悲剧,她的母亲更是被父亲折磨至死……哎。”   沈依瑶发出一声叹息,但季淮铮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沈依瑶:“嗯?” 第26章第26章   纯钧阁内,药已经熬好。   白蔹真人和故墨真人日理万机,早就离开。   留下的季淮清端着药碗,捏起季勇的鼻子,掐住季勇的下巴。   与他温润的样子不同,看着,动作流畅,毫不拖泥带水。   吨吨吨。   一碗看着就苦的要人命的药便被灌了下去。   季勇当即就醒了过来:“我的二舅姥爷!什么东西这么苦!!”   季淮清递过去一片桃干,道:“是沈师妹他们为你取的井水,熬了这药,救了你。”   沈师妹——沈依瑶?!   沈依瑶笑容灿烂:“嗨?”   季勇大脑宕机。   沈依瑶:“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毕竟机缘巧合,为你找井水的时候我也顺便结了个金丹,也算是好人有好报。”   刚刚苏醒的季勇:……?!   害得自己深夜练剑,差点走火入魔的人,却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之一),还在他昏睡的时候结了丹……!   阴影更大了好吗!!   自闭的季勇悲愤从心底油然而生,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出一滴……   对,嘴角。   咕噜噜——   季勇捂着抗议的肚子,缩进床榻内侧,拉过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茧。   季栀见状,忙表现自己细致体贴:“一路舟车劳顿,我正打算去膳堂拿些吃的,顺便也去看看有没有汤粥,也好给季勇师兄带一些!”   季勇声音闷闷的:“有劳小栀师妹。”   季栀又问:“各位师兄可有什么想吃的?”   季淮玷:“已结丹,辟谷。”   季淮铮:“不需。”   连被拒绝两次的季栀面上难堪,只好看向季淮清。   季淮清沉吟,露出温柔的笑容,却是冲着沈依瑶:“说起来,今日应该轮到我陪沈师妹用晚膳了吧?毕竟,淮铮师兄和淮玷师兄与沈师妹这几日一直在一起。”   季淮铮挺直身子,季淮玷拨开额前的碎发,齐齐看向那急速为季勇写好注意事项的季淮清,危机感陡生。   季淮清忽有些赧然地笑了起来:“抱歉,我忘了,沈师妹如今已经结丹,已经不需要再……”   女主主动要跟她搞好关系,季栀哪有拒绝的道理?!   更何况女主温柔羞涩的看她一眼,她身子直接酥麻半边好吗?!   谁能拒绝美人的要求?!反正她沈依瑶是不能的!   “我本来就好美食,淮清师兄能陪我一起享用晚膳,我很高兴。淮清师兄想吃什么?我这就让灵厨备上!”   “沈师妹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听听,女主这话说得!真是小仙女一般的体贴人物啊!   沈依瑶大为感动,当即表示:“淮清师兄,等你忙完,咱们一起回青霄院点菜!”   季淮清将写好的字条塞给还在被窝里的季勇,以法诀净手:“嗯,那我们现在走吧。我忙完了。”   嗯?   沈依瑶有些迷茫:这么快的吗?难道是因为解决了季勇的病症,乐极生饿?   不过,沈依瑶歉然:“稍等。”   她两步走到季淮玷面前,往他手中放了一块儿留影石:“这个你收着。你不是说要去找证据吗?”   沈依瑶眨了一下左眼:“我帮你找好啦。你可以拿给故墨真人~我和淮清师兄就先走一步啦!”   这是什么意思?   季淮玷望着沈依瑶离开的背影,觉得手中的留影石有千斤重,但却又那么暖和,让他不舍得毁掉。   沈依瑶和季淮清离开。一室之内,一片死寂。   躲在被窝里看了全程的季勇,从被窝里探出一张脸,早就没了原本的锐气,弱弱道:“可是,沈师妹不是喜欢淮铮师兄的吗……?我们一直以为,等季家内比之后,沈家会”   季淮铮看着仍是那副清隽脱俗的样子,但眉梢可没一点舒朗之气:“季勇,看来你已经痊愈,既如此,今晚加倍补上欠缺的练习。”   季勇:“淮铮师兄我……”手还疼。   季淮铮没有理会,大步离开。   季淮玷沉默不语,亦匆匆离去。   徒留刚刚转好的季勇一个人在被窝里凄风苦雨。   季勇感觉更饿了,看向最后一个人:“小栀师妹,我的饭……?”   季栀咬牙切齿:“马上!”   ***   季淮玷回到碾玉阁,避开其他人,径直回了自己的小院。   留影石上,已经覆上他薄薄的一层汗,暗沉的青緺色留影石也像宝石一般璀璨。   季淮玷有些忐忑。他并不确定这留影石里到底存了什么影像——他不觉得自己与南宫野的缠斗,能证明他的“清白”。   但他不觉得沈依瑶会害他。   ——真有些可笑。   他连将自己养大的故墨真人都不全然相信,现在,却只相信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注入一丝灵力,他开启留影石。   面前,影像徐徐铺展,每一秒,都是他与南宫野搏斗的场景,多是背影。   声音也是他和南宫野的声音,只是——   “大侄子”“魔修血脉”这些敏感的词汇都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再冠冕堂皇不过的对话。 第27章第27章   沉吟片刻,她选择季淮清。   要知道,她刚刚跟男主和反派出去做完任务,现在,当然是选择暌违多日的女主,刷她的好感度啦!   三条线齐头并进,这样任务才比较稳妥。   ……也不是那么稳妥。   季淮铮和季淮玷两人一见到她,周身气压就陡然变低,冷飕飕的。   以她的经历来揣测,大概率是反派和男主都在她这里受挫,“女主”又被自己抢了去,心有不甘。   即便今日,季家大比,众弟子云集,两人看向沈依瑶的眼神,也十分意味深长。   沈依瑶借机又往“女主”季淮清身边靠了靠,手臂挨着手臂:“唔,有点冷嗖嗖的。”   季淮清从芥子袋中取出一颗檎丹交给她:“沈师妹,别紧张,拿着暖暖手。”   檎丹这丹药不算难做,但很多医修却也不愿意做,尤其是男性医修。   这檎丹主要能让人身暖和起来,对修行并无助益,只对那些在小日子来的时候分外难受的女修们有用。   市场不大,炼制起来又费功夫,又难以找到稳定收购的客人。寻常医修才不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买卖。   沈依瑶双手捧着檎丹,感到好受许多,更对季淮清的身份愈发确定,索性半边身子都倚着季淮清。   女孩子嘛,贴贴是迅速增加彼此之间好感度的捷径!   不过,周围还是有点冷——这就是所谓的倒春寒吧?   沈依瑶天马行空地想着,目光飘向正中央的高位观台。   观台的五个位置上,除了给家主的主位,其他四个位置分别坐着故墨真人,白蔹真人,秋吟真人,定洲真人。   仙乐传来,香风拂过,百鸟开路,半空之中,一人飘然而至。   他身量颀长,样貌也是极好,只是面色却有一种被透支了的衰败之气,整个人显出一种难以抑制的颓唐感来。   风一吹,宽大的团云纹大氅便高高扬起,大氅之下瘦弱得近乎只剩皮包骨头的身躯显露。   他每走一步,脚下都生一个小小的阴阳八卦阵。   “这!”季淮清忍不住惊呼出声,就连那四位原本面色如常的真人们也都诧异至极。   沈依瑶:“怎么?”   季淮铮不知何时已经踱步来到沈依瑶身边,解释:“季家家学中最为高深的功法《天人相》精妙绝伦,也让季家能在修真界屹立不倒,荣光加身。”   沈依瑶回头看他,总觉得“荣光加身”这几个字从季淮铮口中出来,别有一番深意。   “这《天人相》分为九重,第九重功法大成后,据说呼吸吐纳之间,全然可以提纯天地间的灵气,达到无时无刻不在修炼的境界。而这第九重功法大成的标志,便是步下生八卦。”   季淮清感叹:“家主大人不仅已经到了渡劫境,还练成《天人相》第九重,当真是季家之幸啊。”   “呵。”   沈依瑶的目光已经被这季家家主吸引,并未再回过头去,也不知道这一声混入沸腾的欢呼中的嗤笑是来自季淮铮还是季淮玷。   ***   季家家主顺圣仙人眨眼间便落座,双手合十,又一转,再大开,只见一天缥银的圆盘现于掌中。   不必他多说,四下已经鸦雀无声,阵落可闻。   他轻敲圆盘:“季家大比,今日开始。本尊决意亲自出题,考考你们。”   “什么?!”   “家主大人亲自出题——那我要是表现得好,岂不是能得到家主大人的赏识?!”   “就你?算了吧——要出风头也是淮字辈的事儿呢!再不济,还有那么多困在结丹境的前辈们,怎么说也轮不到你头上!”   “梦想总还是要有的嘛!”   ……   弟子们讨论得极为热烈,但顺圣仙人的眼中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并没有阻止他们讨论,只自顾自说下去:“此番试炼,分为入幻与破障两个环节。入幻时,你们会被随机分配道不同的小幻境之中,完成规定任务,获得积分。破障则是武斗,待入幻结束后,通关的人会进入下一个幻境,绞杀魔兽,获得积分。具体细则,会在锦囊之中写明。”   话音一落,所有人面前便浮现出一模一样的松花纹锦囊。   “那么,祝你们……好运。”   ***   沈依瑶眼前白光一闪,一阵无力的晕眩感忽然袭来,睁开眼时便坐在锦榻上。   这季家家主顺圣真人的修为,当真不低啊。她一时不察,竟是被彻底制住,悄无声息地送入秘境。   沈依瑶观察了一番目下所处的屋子,干净整洁,奢华无比,就是瞧着,太陌生了。   就跟那松花纹锦囊一般,陌生极了。   沈依瑶没发现什么陷阱,便先打开那锦囊,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应当是进入角色扮演的沉浸式“剧本杀”里了!   根据这锦囊之中的纸张所写,她目前在一个名叫大夏的国度,她沈依瑶是富可敌国的沈家掌权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骑马射箭、经商论政都十分擅长,容貌也是美若天仙。   唯独有一点,就是——花心。   根据这人物小传,她从小就表现出对男色的极端追求,甚至还给自己选了一个童养夫。长大后,因有一个对她百依百顺的童养夫,她更沉湎男色,是男风馆如意阁的顶级大客户。如意阁里面每季度一次的花魁选举,几乎就是展示她一个人财力的秀场。最近,她更是迷恋上了如意阁的龙公子。   而她接到的任务有两个:第一,选出新的花魁;第二,找到凶手。   另外,纸张下缘还给了特别的备注:不许向任何人(包括队友)透露自己的剧本信息,违者,立即出局。   沈依瑶一目十行地看完,都快不认识“男色”这两个字了。 第28章第28章   要不是沈依瑶没有从那顺圣仙人身上看出任何破绽,她都要怀疑这顺圣仙人是不是跟她情况类似,有过异世穿书的经历。   眼前这一排各领风骚的男人,八成都是实打实的季家弟子,只有两成是NPC。   这些人的装扮,沈依瑶敢对天道起誓,几乎可以涵盖至少七成人类的姓癖。   比如,有NPC妖修,露出尖尖的毛茸茸的耳朵哈长长的大尾巴,看着就想让人扑上去;   有季家弟子以黑色的绸带蒙上双眼,手腕处,还被麻绳绑着,看着就让人想对他斯哈斯哈;   有的则把整个人包裹得紧紧的,衣服上一个多余的褶皱都无,除了手和还不错的脸,什么也没露出来……   沈依瑶津津有味地打量了一圈儿,总算想起来自己的剧本上那关键词——男色。   不由地感慨,确实,男色误人。   观众席上,那幻境中的假人和季家人组成的围观群众们已经热烈地讨论起来。   但,很快,推动剧情发展的虚构人物就发声:   “老鸨啊,难道就没有更好的货色?还有,龙公子呢?!”   老鸨掐着嗓子道:“唉哟,急什么呐,这些不过是开胃菜,正餐这不就……来了嘛!”   她拍了拍手,又依次走出两人。   第一个走出来的,热情奔放,一袭红衣,腰带系得松松垮垮,沈依瑶都要怀疑他一会儿展示才艺的时候会不会直接拉开——毕竟,一个虚构出来的人物,可能什么都干得出来。   但这种桥段在如意阁这种地方,算不得什么罕见的本事,反响一般。   第二个走出来的,沈依瑶依稀从他的身形和胡须中辨认出来:季勇。   季勇原本还算整洁的头发被刻意打散,原本规矩的弟子袍也不知道被那个天赋异禀的造型师给剪得破破烂烂,整个人走起了“落拓江湖”的浪子风。   辅一出来,还真有不少好这口的人开始往面前用来投票的小碟子里疯狂地放着筹码。   沈依瑶听着,大概是“糙汉风永远的神!”“落拓不羁的有故事的老男人,吸溜……”   尊重每一种爱好。   但前两人都只能戳中小部分人的点,已经有不少看客开始质疑:   “龙公子呢?我们为龙公子而来!!”   “如意阁的水平越来越差了……”   面对这第二波质疑,老鸨也毫无心理压力,掩唇一笑:“别急,这玷公子马上就出来了!”   话音刚落,场内气氛陡然阴冷。   饶是沈依瑶坐在二楼,也觉察出显而易见的不同来。   一作女子打扮的人被推了上来!   菘蓝色的裙衫衬得他肤色白皙冷艳,螺子黛描眉勾眼线,更让他整个人冷艳之余,又多了几分魅惑感,但额心那一道伤痕,又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尤其配上他那坚贞不屈的眼神,绝了!   观众席上已经人声沸腾:   “玷公子啊啊啊——!”   “为玷痴,为玷狂,为玷哐哐撞大墙!”   “玷妹看我看我!”   沈依瑶清晰地看见,季淮玷的脊背僵硬得好似千年老木一般,向那个“玷妹”投去冷冷一眼刀。   结果那女子胸口中箭一般倒地,喃喃:“玷妹看我了呜呜呜,玷妹看我了哈哈哈!”   有点疯。   季淮玷显然也气疯了,对她怒目而视:“待我季淮玷脱离苦海之日,定要你粉身碎骨!!”   人群:“带劲儿!!!”   季淮玷:……!!!   沈依瑶忍俊不禁。   这一波还未平,另一波又起。但见衣着过分朴素的季栀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然而,幻境中这如意阁的虚拟护院们很是敬业,两步就把她拦在看台下。   季栀扒着那台子上的栾玉栏杆,一脸深情不悔:“玷公子,是我,小栀啊,我们有过娃娃亲,我们许下过山盟海誓,我把我们曾经的婚书带过来了,你、你跟我走吧——!”   “哇哦。”在二楼雅间里的沈依瑶情不自禁地发出吃瓜的感慨。   熟悉的声音传来,季淮玷第一时间循声望去,只见沈依瑶倚着窗,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身旁,季淮清正为她挑着鲛丝帘。   他说:“夫人,小心。”   “夫人”?!   季淮玷眼眸深沉,双拳紧紧攥起,但顾及“剧本”,终是深吸几口气。   韬光养晦,养精蓄锐,君子谋事,十年不晚——!   几息之后,季淮玷艰难地将视线移到脸色已经逐渐僵硬的季栀身上,断然拒绝:“不。”   季栀面如菜色,但还是强撑:“你不应该在这样乌糟的地方自甘轻贱的!!我是真心待你的!虽然我现在不富裕,但我会努力……!”   季潇潇忽然开口:“赎身钱,我可以帮小栀出。”   季淮玷:“……大可不必!”   沈依瑶看得入了迷:这不就是劝娼从良的性转版?!   别说,真的带劲儿。   她忍不住跟季淮清讨论起来:“这架势,玷公子拿到的应该是忍辱负重,在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本子吧?他要怎么做,不会是真要竞选花魁吧……?哈哈哈——”   季淮清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   季淮玷仰头正对着沈依瑶:“我要成为花魁,帮我!” 第29章第29章   秘境外,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能们看得热闹;幻境内,沈依瑶头一回觉得女配这个职业,绝对刀尖舔血,危险系数太高。   她先前在福祉村的时候,面对那棺材铺的老板娘的质问,特意随口扯了个幌子。   当时,她自以为那是属于符合过审标准的“欺凌”,谁曾想,这随口被她扯出来的称谓竟然在短时间内又一次出现——对象,还截然不同!   而且,显然,“现任”童养夫并不知道她还有个“前任”。   这都是哪个小天才写的本子啊——!   可惜,那位“小天才”听不到她的腹诽,她只能自救。   可她只干过女配的活儿,现在这情况,她只在其他世界的女主身上遇见过,自己还真不会处理。   沈依瑶又急又尬,脚趾抓地,差点直接在幻境中抠出五室两厅!   气氛诡异,季淮清却忽然出声:“正事要紧,其他事情暂且搁置吧。”   沈依瑶如蒙大赦,颇为感激地看向季淮清。   季淮清抿唇一笑,方才探骨辨识时的修罗之气,现在又褪去不少,有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息,但凛气犹存。   垂泪眼眼角微微上挑,仿佛真是贤惠又端庄的当家主夫,不着痕迹地帮心上人从狂蜂浪蝶之中脱身。   季淮铮和季淮玷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季淮清见好就收,招呼:“——你们看。”   沈依瑶忙蹲下,顺着季淮清的指引看过去,目之所及的白骨之上,每隔一寸左右,就有一个小洞。   季栀刚吐完,脚步虚浮,挤走沈依瑶,抢答:“这洞大小适中,深浅也合宜,看着倒像是撒种一般……”   她说到此处,却不再继续说下去。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魔修。   她微微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季淮玷。   梦中,那个属于她的喜忧参半的故事里,季淮玷就是魔修。   她虽然觉得季淮玷后来对“自己”过于冷酷,但梦中记忆似真似假,现实里季淮玷对她爱答不理,这样矛盾的情况让她完全无法揣测季淮玷的态度。   季栀不想孤注一掷地“押宝”,便又往季淮清那边移了移:“我说的对吧?”   季淮清往沈依瑶那边靠了靠,点头:“以人血肉为养分,种下恶蝶之卵,又斩断四肢和头颅……这种手段,除了魑魔,大概不会有其他答案。”   魑魔。   魔族虽然小族群很多,但往大类分,无外乎,魑魔,魅魔,魍魉三种。   魑魔性子残暴,手段更是下作至极,将性命看做玩具,毫无人性伦理底线可言。   且又极为擅长伪装与逃跑,更能以剥人面皮做成面具的手段,迅速伪装成他人。   这样残暴的东西,即便是在幻境里出现,也未免尺度太大了些。   魑魔这般残酷,但这个族群也为他们的嗜血与滥杀的天性付出代价,相较其他两大族群,魑魔的数量最少,寿命也最短。   所以,也只能凭借疯狂的内卷,频繁地更迭换代,守住魔族大概三分之一的地界。   几人闻言,心中有数,面色俱十分凝重。   “这种邪祟,我季潇潇今日一定要将它斩杀!”   季潇潇一个翻身,从二楼雅间的窗口一跃而下,落在季栀旁边:“小栀,那个~!”   季栀的手放在芥子袋上,但神情却有些犹豫。   季潇潇见状,忙道:“小栀,你就依我这一次,这里不过是幻境,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这样,你与我同行,我护着你,你跟着我,这样斩杀的功劳也有你一份儿!”   季栀的记忆里,季潇潇因病早逝,她们接触不多。季栀只大概知道,因为父亲实力不俗,季潇潇的丹药符箓法宝从没断过,实力应该还算有保障。   她按照印象之中的药理调制的新药,仍有不稳定性,她不敢冒险。   季潇潇揽过季栀,又加一味“猛药”:“为苍生除害可是我们修仙之人义不容辞之事!若是你能助我,我定想方设法帮你把‘玷公子’赎出来。”   她剑眉弯弯,少年意气满满,却又有几分狡黠:“你……需要的,对吧。”   她确实需要——需要在大比之中崭露头角,让所有人都注意到她。   季栀权衡片刻,终是点头,递了个眼神,两人往角落走去。   沈依瑶留意到两人这谋划的样子,有些纳罕:这女主的小姐妹怎么跟“男主”她姐搞到一块儿去了?就把女主扔给她这个炮灰女配,不管了??   沈依瑶不禁拍了拍季淮清的肩,叹气:“清哥,你好难啊。”   季淮清疑惑:“……嗯?还好?”   沈依瑶顿时更怜惜被蒙在鼓里的“女主”,决定在反水剧情到来的契机之前,对季淮清再好一点。   但被冷落的两人明显不想让她好过,这一声声“清哥”听得两人分外恼火。 第30章第30章   听声音,是季潇潇。   沈依瑶偏过头,看向一旁的季淮铮。   那人的荼明剑安稳地待在剑鞘之中,没有出手的意思。   倒是一旁的季淮玷先出手,莲花灯灯蕊之中一缕金光飘出,在门上轻轻一触,大门轰然倒地。   他回眸,那张平日刻意阴沉的脸庞在莲花灯的映照之下,多了一点暖意,面容看上去更为昳丽。   他眉梢上扬,看向沈依瑶时,隐隐有几分邀功的意味,长腿一迈,先进入屋中。   屋内,黑黝黝的一片。莲花灯的光芒成为唯一的光源。   身着紫衣的季潇潇站在屋子中央。   方才还在二楼雅间之中,一身正气、洒脱无比的女子,现下看上去竟然身形犹如鬼魅。   她将涕泣连连的季栀摁在柜门上,单手撑在她耳侧,将季栀禁锢起来:“嘿嘿,我抓到你了~”   言辞虽然暧昧,但目光和语气却凶狠至极,动作也异常粗鲁,直接撕开季栀的衣裙,抢过她的芥子袋。   扭着她的手,逼她以灵力打开。   “药——刚才那个药!给我药!!”   季栀被吓得连连摇头,可指尖却哆哆嗦嗦地放出一点灵力来。   季潇潇只在乎结果,见芥子袋打开,便也不管季栀,只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眼神锐利,挑了其中一个瓶子,扯掉木塞,一股脑儿地倒进嘴里。   季栀颤着身子,慌忙往外跑,迎面正撞见季淮玷他们。   她那杏眼之中顿时燃起希望之火,几乎是生扑过来:“淮玷师兄,救我——!”   季淮玷身子侧开,生怕沈依瑶误会,又趁势往沈依瑶那边挪了几步。   季栀见季淮玷躲开,扑来时足尖又点着旁边的矮榻,身子一转,竟是换了个方向,向着季淮清倒去!   季淮清后退一步,并没有将季栀抱个满怀的打算。   季栀先狠狠受了一番惊吓,现在投怀送抱接连被拒,她偷偷看向一旁的季淮铮,到底是没胆子再跟记忆中那个白切疯的家伙靠近,自己运起仅存的灵力,踉跄着在几人面前站定。   以袖拭泪,我见犹怜,抽抽噎噎,将那刚刚被季潇潇指甲划破的手腕刻意展现出来,却顾不上将自己的凌乱得内衬若隐若现的衣服归置一下。   沈依瑶:……   男女授受不亲,现下“女主”还没恢复女儿身,目前唯一的女修沈依瑶便自觉上前,从芥子袋中取了一件外氅递给季栀。   又好言相劝:“赶紧用灵力治治,再不治,伤口可就要自己愈合了。”   季栀接过那大氅,狠狠瞪了沈依瑶一眼,嘟哝:“多管闲事。”   她要的是沈依瑶的关心吗?开什么玩笑!   话虽如此,但季栀还是把那大氅披上。   紧了紧,掩盖住贴着心口的另一个芥子袋的一角,又往季淮玷那边挪了挪,继而楚楚可怜地给季淮清递了个眼神。   她猜想,季淮清因为受幻境中的身份所限,不得不以沈依瑶为先。   不然,她费心费力地刻意放弃原本的路,待在杏林阁做一个小弟子,去刷季淮清的好感,岂不就成了一头热的笑话?   她可是“主角”哎,怎么可能是笑话!   瞧,虽然和记忆之中的季家大比有所不同,但她遇险,这些人不还是要来救她吗?!   季栀越想越觉得方才季淮玷和季淮清接连拒绝她,事出有因,自己仍是记忆中那备受万千宠爱的中心人物。   一时间,那从察觉季潇潇异常而开始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眉眼弯弯,心安理得地站在季淮清、季淮玷和季淮铮三人形成的三角形的中央,与沈依瑶站在一块儿。   因着与记忆中的大比不同,她被季潇潇诓骗,此刻放下心,竟是生出了一股子委屈,对沈依瑶:“你以后不要缠着他们,要让他们早点来救我,我差一点可就没命了呢!谁知道季潇潇她吃了药突然发了狂,那么可怕——!”   沈依瑶:“我没有!”   季淮铮:“你是说,季潇潇突然发了狂?”   季淮清:“吃了什么药?”   季淮玷完全不在乎季栀说了什么,挡在沈依瑶面前,黑沉沉的眼眸看向那耳尖和指尖都陡然变长的季潇潇,以灵力注入莲花灯,莲心光芒如千百发利箭,朝着季潇潇飞去。   “伏诛!”   季栀嘴角轻抽:“……你们有听明白我话中的重点吗?——我在抱怨!”   此情此景,四个人,都不在乎。   季栀恼极,索性闭嘴,抱臂只等着发现她情绪不高后别人来哄。   在季家,但凡她如此,总有人来对她表示体贴关怀。   然而,无人理会她那点小心思。   季淮铮见季栀不肯说实话,便加入战局。   荼明剑招招凌厉,却不致命,甚至有意无意地打散那莲花灯游龙一般的金芒。   “你是何意?”   “季潇潇毕竟是季家弟子,在此处,不宜大动干戈。”   季淮玷像是听到什么绝世笑话,连连冷笑,索性将莲花灯收起,只留了一线光芒,冷笑:“这还是季潇潇吗?”   季潇潇那原本与季淮铮有六七分相似的眉眼上,已经全是血淋淋的痕迹。   看着,像是以尖利的指甲划出来的一般。   耳尖和指尖已经犹如怪物一般抽长,眼球充血,左眼甚至已经流淌出了血泪。   她终于得以喘歇,一只手按着胸口,另一只手扶着桌沿,大口喘气。   荼明剑就在她面前徘徊,却也没有上前。   季淮铮往前走了两步:“阿姊。” 第31章第31章   胥七的出现,让沈依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那幻境之中的“凶手”是真的,那么,除了幻境之中的NPC,那些季家弟子们……   顺圣仙人拍了拍笼子,声音平静得可怕:“方才的幻境试炼之中,有五位季家弟子技不如魔,丢了性命。”   果然,那胥七就是故意被放入深山之中的猛兽。   嗜血猛兽的出现,必然会有血雨腥风。   可季家家主何苦在以族内子弟为主的试炼之中,加入这么一环?   非但沈依瑶这个彻头彻尾的外人想不通,就连其他季家弟子们也议论纷纷。   显然,这也不是季家大比的常规操作。   顺圣真人:“呵。”   仅一个字,那仙人级别的威压就让所有窃窃私语的弟子们老实闭嘴。   顺圣真人也不与他们解释,只一弹指:“接下来,入‘破障’境。”   众人身形顿时虚晃,而他的声音也渐渐模糊:“‘破障’境内,以杀戮所得的灵核品级和数量积分排序——只有,这一条规矩。”   规矩越少,坑越大。   沈依瑶好歹经历了好几个世界,早就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坠入破障境前,手便按在剑柄上。   她所料不错,还未落地,她就见着河中巨灵鳄张着血盆大口,就等她自投罗网。   她利刃出鞘,剑气一扬,先将这巨灵鳄劈成两半,落脚时又踩着它残破的尸体,调整了进入破障境的短暂晕眩的状态,一跃到岸。   第一时间,她仰头望去——张望了许久,季淮清并没有出现。   组队的人不落在一处……   真是坑。   季淮清不过是个医修,若是真落了单,还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哪怕这是她未来要背刺的女主,沈依瑶也不想让这温柔体贴、善良可亲的女主在这明显瘴气弥漫的环境中遭到什么伤害。   ——上一个幻境,季淮清可是帮她解了围。有恩报恩,哪能以德报怨呢?   沈依瑶打定主意,从巨灵鳄体中取走灵核,放入芥子袋,放出一丝灵力,边往瘴气密布的林子中走,边试图寻找季淮清。   越危险的地方,越是主角应该出没的地方。   这,对于女配来说,也是常识。   然而,沈依瑶走了大约半柱香,别说季淮清,连一个季家弟子都没有遇见。   只是一路上遇到不下百只妖兽,全被她一剑封喉。   人没找到,但灵核已经满满当当。   如今,那顺圣仙人面前的积分榜上,沈依瑶与季淮清两人的名字高悬榜首,但除无人去看。   白蔹真人头一个沉不住气,难以置信:“师兄,他们……?”   “真死了。”顺圣仙人随手一点,胥七便在那笼中抱腹疼得打起滚来,“这魑魔是混入幻境,本尊有所察觉,但也想借此试试季家弟子。求仙之路,本不顺遂,季家不可能护他们生生世世。”   顺圣仙人对骂骂咧咧的胥七用了禁声术,慢悠悠:“此番,是他们几个命中有此一劫。”   白蔹真人仍不敢苟同,但对家主师兄,她本能地亲近信任,犹豫片刻,只悻悻坐下。   故墨真人本想暴起,直接了结了那胥七,但笼子却被看穿他心思的顺圣仙人收起。   定洲真人和秋吟真人虽有疑虑,但顺圣仙人这季家家主几百年来也是兢兢业业,虽然最近行事风格乖张了些,但总归修为仍在,眼界心性自有独到之处。   他们也接受了这一番明显疏漏百出的说辞。   只是,定洲真人叹了口气:“可怜了这几个孩子,尤其是那季潇潇……”   顺圣仙人:“可怜的又何止那几个弟子呢。”   顺圣仙人点了一面水镜,将它调度至眼前,放大。   “看。”   秋吟真人坐不住了:水镜之中的,正是他爱徒季淮铮。   平日里持重端方的爱徒,此刻表情已经明显不对。   剑修们引以为傲的光风霁月,全然被一片茫然与可怜替代。   他瑟瑟地扶着触手可及的树干,喃喃:“父亲,母亲……”   很不对劲儿。   应该是运气太差,正撞上了这破障境内高级妖物,魇妖。   沈依瑶放出的那一缕灵气没有找到季淮清,反而先摸到了灵气紊乱的季淮铮。   两人相隔不过百余米。   沈依瑶果断转身,往反方向走:   男主在这种灵气紊乱,极有可能作出一些不符合过审标准的行为的时候,她一个炮灰女配,当然不能上前凑热闹!   没走两步,沈依瑶身后传来浓重的呼吸声。   她低头疾行,准备甩掉季淮铮,却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   这迷障重重的林木之中,多了一道结界。   沈依瑶当即拔剑,手腕一麻,轻剑落地。 第32章第32章   季淮玷眸色沉沉,与季淮铮对上,不让分毫:“放手。”   季淮铮与他对视片刻,又把视线移到沈依瑶的脸上。   她白皙的脸上确实浮现出不太健康的红晕,季淮铮仰面看她,又见她弧线优美的下颌出,一滴晶莹的汗珠摇摇欲坠。   啪嗒。   正滴在他的喉结处,温热得有些灼人,还带着一点沈依瑶身上才会有的苏合香。   季淮铮睫羽微合,喉结上下滚动,头微抬,那滴汗珠便顺着他的喉结,没入他的脖颈,划过他紧实的胸膛。   仿佛一只温热的手,从他的喉结,拂过胸腔,继续深探……   沈依瑶见季淮铮不与季淮玷搭话,季淮玷显然又动了怒,持莲花灯越发靠近。   她心中,也升起一种莫名的求生欲来。   直觉告诉她,如果她不再季淮玷过来之前解决,那么,她一定会被劈成两半,字面意义上。   沈依瑶不敢懈怠,也不敢端着那“欺凌”的姿态与季淮铮说话,反而可怜兮兮:“淮铮师兄,你这样我不舒服呀……”   季淮铮蓦地睁开眼,被沈依瑶踩在脚下的胸膛起伏得更剧烈了,他那胸腔之中的心脏仿佛是被什么密令激活一般,以让沈依瑶有些后怕的速度猛烈跳动。   沈依瑶无奈,她这样确实不舒服,但男主何至于这样大动肝火?   就事论事,她这样使不上劲儿。   “真的不舒服,”顾及在破障境内,沈依瑶也不好用其他的明显超越楼善沈家的手段,只能好言解释,“你这样,我浑身麻麻的,动不了啊。”   此言一出,季淮铮胸膛起伏得更为明显,甚至都让沈依瑶产生了地动山摇的错觉。   但动摇之后,归于平静——季淮铮上半身稍稍倾起,略微侧了侧,原本钳制她脚踝的手往下。   惯握剑的手托着她的鞋底,将她的脚平稳地放在地上。   这才站起来,那张正气凛然的脸上却多了几分不自在,连眼神都有些闪躲:“……沈师妹,抱歉。”   沈依瑶以为他在说错怪之事,忙摆手,表示不介意。   而此刻,擎着莲花灯,已成为这昏沉的破障境内灼灼光源的季淮玷,阴沉着脸也走了过来。   沈依瑶脸上红晕未退,季淮铮衣衫不整。   在本命法器下将两人境况看得清清楚楚的季淮玷:……!!   怒从心头起,季淮玷毫不迟疑,对沈依瑶伸出手:“跟我走。”   季淮铮不甘落后:“我会在破障境内护沈师妹周全。”   沈依瑶:“可我和淮清师兄为一组。”   醒醒,我们是竞争关系!   清晰可见,无论是眼前这刚才尘土之中起身、仍有几分狼狈的凛然剑修,还是那破开迷障、手举光源的半魔男修,脸色都又黑了几分。   沈依瑶以为他们想起了“女主”被自己拐跑一事,忙一语双关:“无论何种比试,都要公平竞争。”   很好,两人脸色更加难看。   沈依瑶试图缓和这尴尬的气氛:“……那,我们一起去找淮清师兄?”   季淮玷:……   季淮铮:……   令人尴尬的沉默还在蔓延,远处密林之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倒是打破了让沈依瑶度日如年的窘境。   两人先前都对沈依瑶许下保护的承诺,此刻有异动,也都收起剑拔弩张的姿态,转而面向异动来源。   密林中,缓缓浮现出两道影子。   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飘”了过来——没有腿。   显然,虽然他们长得人模人样,但确实不是人。   季淮铮和季淮玷却颇为默契地各伸出一只手臂,将他们拦下。   季淮铮:“沈师妹,不要靠近!”   季淮玷:“沈师妹,你待在原地!”   沈依瑶失笑,被两人护着,远远望过去:   两个小童子的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儿,小心翼翼地与三人保持了较为安全的距离,又拿出价格不菲的符箓给他们自己撑起了一道安全的结界,这才打量了三人一番,笑道:“各位不必担心,我们兄弟二人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给你们添麻烦的。”   另一个:“没错。我们兄弟二人乃是溯妖,不值钱,所以几位与其动手,倒不如听听我们的‘生意’。”   溯妖不是像魇妖那种有夺人精血能力的妖兽,而是妖兽中直接攻击力最弱的一类,灵核的评分也是下等,五个才能兑换一积分。   但他们窥伺人心的能力,可不比魇妖差,而且化形变幻的水平,更是登峰造极。   往往依赖才智与演技,便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因为弱小,他们也格外机敏,本能地趋利避害。   换句话说,此处于他们,有利可图。   沈依瑶好奇:“那你们找过来,又是要做什么生意?” 第33章第33章   苏东也来不及跟季淮铮寒暄,抛下这位大客户,拿着手头的那些灵核,赶忙去修补阵法。   苏西也发现阵法有异,立马通过溯妖特有的族内联系方法,与其他族人联系,争取支援。   然而,溯妖一族本就不算强悍,日行千里这种事,他们难以达到。   眼见着手中的灵核越来越少,苏东和苏西也犯起了难。   季淮铮察觉,径直走了过去,将自己方才所得的灵核尽数交给兄弟二人。   苏东惊诧:“仙长……这东西你们是大比需要的吧?要是全给我们,那你……”   季淮铮:“无妨,救急。”   积分虽然暂且清零,但季淮铮也清楚,这破障境里所发生的事情极有可能被阁主们和家主看见。   季家从来都推崇大仁大爱。   一点还可以再赚的积分,换不错的印象分——稳赚不赔。   溯妖苏东倒没想得那么深远,千恩万谢后,接过灵核,飞速修补阵法。   苏西亦十分感激,拍着胸脯,从芥子袋中取了一本又一本装帧精美的册子,往芥子袋中猛塞,又递给季淮铮。   除了那被季淮玷购买的《一百天让你的心上人离不开你》一套三本之外,还有别的。   苏西挤眉弄眼,郑重地交过去一本:“这本《准道侣对我欲罢不能》是最新出版的硬通货!本来是打算过几天才宣传售卖的,但既然仙长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仙长,你就先一睹为快吧!”   季淮铮觉得手中这本标题刺目的秘籍,有千钧重,至少,不比沈依瑶半赠予他的赑屃铁要轻。   还极为烫手,却又带了点让人不忍松开的神秘力量。   季淮铮顾及形象,内心仍在天人交战。   天生有几分社牛的苏西已经拉开了话匣子:“仙长是喜欢刚才和你在一道的女修吧?”   季淮铮身形一僵。   苏西早就把这施以援手的仙长当做“好兄弟”,踮脚拍了拍他的肩:“哎呀,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啊!我们溯妖一族混迹这破障境这么长时间,说真的,样貌比那仙子好的,还真没遇到过呢!”   更何况那仙子灵力精纯充盈,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   苏西又准备以手肘碰季淮铮,以示友好,准备好心支几招。   季淮铮却躲开。   苏西摸了摸鼻子,狡黠笑道:“仙长不必不好意思,又不是修无情道,何必用条条框框束缚自己?更何况,仙长可曾注意过你看向那仙子的眼神?”   季淮铮:……?   苏西:“仙长难道不曾发觉?无论你在同谁交谈,你几乎时不时便要往那仙子的方向看去,眼神几乎都黏在她身上,生怕错过了她一丝表情呢,啧啧……”   苏西动作夸张地以两指点了点自己的双眼,比划一下:“简直就是生动演绎,暗中观察、眼神拉丝啊——”   荼明剑出鞘,在空中舒展身体,银光勾勒出杀意四伏的弧度。   苏西果断闭嘴。   季淮铮在这间隙,轻咳几声,掩盖住将《欲罢不能》悄悄塞入芥子袋发出的响声。   交谈之际,苏东已经修完阵法。   整个妖刚直起身子,却又惊叫起来:“咦,蒲桐草呢?我们亲手种下的那一大片蒲桐草呢?!!”   见季淮铮神色之中有几分好奇,苏东解释:“不久前,魔族那边又打了起来,魑魔一族和魍魉一族厮杀,一只魍魉跌入此处,遗落下一团瘟瘴,恰好就在我们溯妖居住的地方。我们便想着先困着那团瘟瘴之气,待到季家大比结束后,再请你们季家出手,帮忙破除。所以,目前只用了族内的阵法,又种下蒲桐草维护——”   “现在,蒲桐草被人采去了大半!”苏东想起来什么,手掌覆上那已经修好的阵法,闭眼感知片刻,脸色煞白,“糟糕,好像有一点瘟瘴之气已经泄了出去……”   魍魉一族身上的瘟瘴,无论对修士还是对妖族,都有一定的影响。   苏东瘫坐在地:“这可怎办吧啊?仙长——”   苏东回头,季淮铮已经不见了踪影:“哎?仙长人呢?”   季淮铮往自己身上贴了疾行符,正以惊人的速度沿着来路赶回。   荼明剑被他握得铮鸣作响,一路上,几乎见妖斩妖,完全不给对方拦路设障的机会。   但那些半真半假的妖兽掉落的灵核,季淮铮却一个没取。   只赶路。   他应当取走那些灵核——这是最佳的方案。   他既帮到了弱势族群,又凭借出众的实力逆风翻盘,重回积分榜前列。   但他做不到,就连本命剑荼明也做不到。   主剑一心,此刻都只有一个想法:快一点,快一点把瘟瘴之气的事情告诉沈依瑶,让她及早防范。   要快点见到她。   ***   被季淮铮惦记的沈依瑶浑然未觉,与季淮清一样,戴好面纱,也戴好手套,蹲了下去,观察那昏过去的季栀。   季栀身体明显发热,左侧颈部已经有星星点点的瘢痕。   沈依瑶打眼一看,早有猜测,所以才提前分发起面纱,只等季淮清确认。   季淮清又细致地检查一遍:“是瘟瘴。”   季淮玷脸色煞白。   沈依瑶忙望向他,安抚性地眨眨眼,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毕竟,这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瘟瘴之气蔓延速度极快,且大多数瘟瘴,都与魍魉魔脱不开干系。   先是魑魔,再是魍魉魔,旁边还有个半魅魔。   这季家先祖莫不是做了什么事情,捅了魔窟吧?   吐槽归吐槽,人还是要救。   季淮清这边已经掏出几个瓷瓶,依次将四种不同的丹药塞入季栀口中:“季栀师妹体内的瘟瘴不多,这些丹药能加速瘟瘴之气脱离她的躯体,之后,我们可以燃烧蒲桐草,以熏炙之力灭除瘟瘴之气。”   沈依瑶对季淮清的处理方法十分信任,没有异议。但见季淮清面色有点迟疑,便问:“淮清师兄,怎么?是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第34章第34章   不用季淮玷多说,沈依瑶已经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外界必然是能通过水镜,看到这破障境内的一切。然而,这“反派”这是在干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用瞳术?!有什么事情不能出去说吗??   剧情还没进展到她“下线”,现在,“反派”就开始作死——!   沈依瑶心累,但季淮玷模样实在太过精致,尤其在他使用瞳术之时,那魅魔的血统会感受到支配者的召唤,轻而易举地让那平日沉着脸的季淮玷也变得惑人心智。   对着美人,尤其是苦情美人,沈依瑶原本十成的脾气也只剩下六七成。   而美人双目含泪,更是让这六七成的怒气消失了大半,只余下不堪一击的一两成。   这一两成怒火里,还掺了为数不少的关切。   轻轻叹了口气,沈依瑶怕被季家人察觉,不敢出言提醒,只好照模照样地同样以双手捧上季淮玷的脸庞。   季淮玷一怔,方才在心中演练了数百遍的话一时全然忘却,刚开始催动的瞳术也陷入停滞状态。   他浓密的睫毛抖了抖,清泪在眼角酝酿。像是一场春雨后不堪重负的枝条,忙不迭地将沉重的水珠给抛了出去。   仿佛这样,就又可以让一切重回正轨。   沈依瑶拇指顺着他苍白得有些过分的肌肤往上滑了滑,指腹接住这一滴泪珠,又轻悠悠地将那睫羽上的清珠一点点抹去,顺便,挡住了他的眼。   “淮玷师兄可是刚才被那瘟瘴之气迷了眼?”沈依瑶拇指轻飘飘地掠过季淮玷的双眼,又徐徐吹了一口气,“我是先天灵体,我吹吹,也许这瘟瘴之气就跑了呢!”   已经被催动的瞳术因着沈依瑶一通搅和,暂且打断。   但季淮玷眸色依然深沉,像是一望无尽的海——若是海中只有一片安全的孤岛,那上面,应该只会是沈依瑶。   他感受着拂面而来的温柔的苏合香的气息,先前那一时上头的热血也终于让位于理智。   幸好沈依瑶打断了他的瞳术,不然,如果被发现……   季淮玷咽下一口血腥气,看向沈依瑶时,目光多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与感激:“嗯,瘟瘴之气已经消失,我……多谢……抱歉。”   他要谢沈依瑶的地方,太多;亏欠沈依瑶的地方,更多。   等他离开这里,一定解除瞳术,认真向沈依瑶坦白。   沈依瑶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季淮玷要她做什么,但她怕季淮玷露馅,忙装作听不懂季淮玷的弦外之音,匆忙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去与淮清师兄他们汇合吧——也不知淮铮师兄和季栀师妹现在情况如何?”   季淮清,季淮铮……   季淮玷压下心中听到这两个名字时的负面情绪,应道:“好。”   大步跟上已经距离自己三步开外的沈依瑶,话锋一转:“沈师妹,大比结束后……不,就今晚,我能否去青霄院拜访?”   沈依瑶没有理由拒绝:“当然可以。”   季淮玷脸上的阴云这才散了些。   他擎着莲花灯,眼神捕捉着那顽皮地在沈依瑶脸上撒野的光影,浅浅地勾起嘴角,手更试探性地,缓缓地凑近沈依瑶那边。   装作极为不经意地,与她的手背擦过。   季淮玷绷着脸,唯有泛红的耳尖,透露出他偷窃得到片刻欢愉的喜悦,以及羞愧。   但他此刻就像是明知故犯,不知悔改的顽童,又故技重施,轻碰沈依瑶的指尖。   以余光观察沈依瑶的反映。   沈依瑶似乎仍是没有察觉,季淮玷说不上心中是失落更多还是庆幸更浓。   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掩耳盗铃一般催眠:……就,最后一次。   他的手,又一次缓缓地贴近沈依瑶的身边。   “仙子!仙长!留步——!”   第三次,“中道崩殂”。   被打断的季淮玷阴沉着脸,循声,与沈依瑶几乎同时回头。   苏东和苏西两兄弟笑得万分热情,那模样,比看了他们几个的订单时还要热烈许多。   社牛苏西直接开口,省去寒暄:“刚才我们兄弟两人远远地看到冲天的瘟瘴之气,后来又见着它消失,是两位消灭了它吧!”   季淮玷:“是沈师妹的功劳。”   沈依瑶摆手:“是我跟淮玷师兄一同努力。”   “一同”两字显然取悦了季淮玷,他不再反驳。   苏西圆溜溜的眼睛锃亮:“天道在上!不愧是季家弟子!!仙子和仙长你们可真是太厉害了!!怪不得刚才那位叫季淮铮的仙长那么……”   苏东一把捂住弟弟的嘴,直接截过话头:“!我们溯妖一族这次阴差阳错,要看守这瘟瘴之气,谁料出了差错,阵法让人毁了去,正集全族之力搜查,生怕酿出祸患——但好在仙子出手相助,当真是救了我等性命!大恩不言谢。”   苏东从弟弟苏西怀里摸出两个大的芥子袋,请沈依瑶和季淮玷收下:“我等微末,这些不值钱的东西,还请两位收下,莫要嫌弃。”   两人在苏东的再三坚持下,到底是收下这芥子袋。   寒暄几句,又继续赶路。   但苏东和苏西二人,却跟小尾巴一样地,随在他们身后。   季淮玷不悦:“你们这是做什么?”   苏西摸摸头,笑道:“方才那位叫季淮铮的仙长拿出所有灵核帮我们修补阵法,我方才给他的谢礼之中少了至关重要的一本……” 第35章第35章   沈依瑶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儿,拉开门,小声问:“几个?”   阿岚疑惑:“嗯?只有一位客人啊。”   虽然自家小姐还没有问来者是谁,但阿岚还是非常敬业地直接说明:“是那个季淮玷。”   因为不是老爷和夫人中意的季淮铮,阿岚的语气有点失落。   但沈依瑶却松了一口气:“请他进来吧……就带他到屋内。”   这样,万一季淮清来了,他们两人也不一定能碰面。   沈依瑶总觉得,这反派和女主之间也没有什么火花,反而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意味。   考虑到自己尚未下线这一事实,沈依瑶还是决定,暂且减少这两人碰面的概率,免得她这炮灰还没有出事,那边“剧情”就如同脱缰的野马。   这般想着,沈依瑶有喊住那不情不愿地往门口挪动的阿岚,叮嘱:“若是一会儿有其他人来访,你先不要声张……唔,就敲三下窗子,以此来知会我。”   阿岚草草应了一声,心下不屑:小姐这是疯魔了不是?难不成真以为抱着那季淮清的大腿,在季家内门大比中夺了头筹,就能招人稀罕了?开什么玩笑!   阿岚心中嘀咕着,漫不经心地将季淮玷引进院内,带入屋中。   季淮玷一进屋,便将大门一合,把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得阿岚直接关在屋外。   阿岚的鼻子差点被夹到,要不是反应还算快,肯定就要破相!   她摸着红彤彤的鼻尖,扁扁嘴:也不知道这季淮玷哪里得了小姐的青眼,把她弄得这般五迷三道,还要往屋子里带!   ……该不会是那张脸吧?   阿岚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就方才映着月色,她偷偷看了季淮玷一眼,魂儿都差点被这月中如鬼魅一般摄人心魄的男人给勾了去呢!   这么想着,阿岚鼻尖的红也蔓延到脸颊。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拍着拍着,她听到了不属于自己制造出来的声音。   咚咚咚,极有规律,像是敲门声。   阿岚放下手,难以置信地侧耳倾听:还真是敲门声!   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不会吧?不会真的还有人来找她家小姐吧??   ***   季淮玷眼疾手快地关上门,做完这举动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实在太过孟浪。   哪儿有男修进女修的屋子,未经女修首肯,第一时间关上门的?   这与登徒子何异?!   季淮玷自我唾弃一番,本来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此刻已经消了大半。   双手就抵在门上,整个人一时僵硬,不敢回头。   沈依瑶见季淮玷没了动作,便踱步过去,问:“淮玷师兄,怎么?有事?”   季淮玷听着近在咫尺的声音,暗自握拳,转过身。   沈依瑶果然在他身后,笑盈盈地看着他。   两人距离太近,他转身之时,散落的发丝就好像是缠绵的鸳鸯一般纠葛片刻,却又分离散开。   季淮玷垂眸,喉结滚动,轻轻地抬手,为沈依瑶把散落的发丝一点点理好。   这距离过于暧昧,沈依瑶想要退后,但对上季淮玷的双眼,心又软了几分。   那双平日阴云密布的双眸之中,竟是多了几分凄楚与哀求的意味,像是在风暴来临之际,无法平静的湖面。   沈依瑶回忆起之前点滴,心中有了猜想:   季淮玷的母亲安鸾,是季家弟子,也是一名剑修。先前季淮玷要随她练剑,应该就是为了在太阿阁前,能以用剑之人的身份进入太阿阁,取走母亲的遗物——这遗物,大概就是佩剑。   看季淮玷目前这样子,也不知道是否顺利。   沈依瑶不好多问,心中怜悯,便由着季淮玷动作:毕竟,纵观反派的一生,能信任的人不多。她这中了瞳术的,勉强能算一个。   他脆弱的情绪需要有个落脚之处,她也责无旁贷。   沈依瑶这般想着,季淮玷的手却已经滑过她的耳廓,拇指摩挲着她的脸庞,像是对待上好的玉器一般,轻柔地描摹她的眉眼。   他动作既轻又快,最后,一只手轻抬她的下颌。   “沈依瑶,看着我。”   原本似乎蕴含飘摇风雨的眼眸,此刻又幽深似潭。   ——又要用瞳术?   沈依瑶不明觉厉,但还是顺从地看向季淮玷的双眼。   余光里,季淮玷浅色的唇不自然地僵硬地打开:“你……自由了。”   说完这一句,季淮玷立刻闭上双眼,那钳制沈依瑶下颌的手松开,不自然地背到身后。 第36章第36章   不欢迎,当然不欢迎!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女主”正在后院等着她回去一起养灵宠,“反派”正在屋内等她去顺毛,这“男主”横插一脚,还想受到她欢迎?   做梦!   系统留给她的文案残破的剧本上,可说了,她是要对男主进行符合审核标准的“欺凌”的——她目前拒绝不了“反派”和“女主”,难道还不能拒绝“男主”?!   沈依瑶冷静下来,想通这一层,动手去解那玉禁步:“无功不受禄,淮铮师兄请带着东西回去吧。”   季淮铮臣沈依瑶分神解玉禁步的间隙,已经一脚迈入青霄院。荼明剑也放过那可怜兮兮的被压制的门板,转而来到沈依瑶手边,以不容拒绝的力度顶着沈依瑶的手,不让她动玉禁步。   十个剑修,十个爱剑。   即便沈依瑶对着“对头男主”心有不满,但曾经是剑修的她对这柄还不算差的荼明剑可是没有什么意见。   季淮铮也摸索出这个规律,于是,便派本命剑上阵。   自己施施然踏入院中,占了先机,这才回答:“沈师妹帮我良多,一语点醒,助我结丹。”   风清月白,扬起他色泽清浅的弟子服,更衬得他如谪仙一般,疏疏朗朗,旷世君子,仿佛马上就要原地飞升。   然而,沈依瑶才不信这鬼话!   男主结丹的原因当然是男主受天道庇护,与她这女配何干?!   可怜的她一边不想伤着荼明剑,一边还要与玉禁步斗争,还要挡着想要往前的季淮铮,并无半点欣赏美色的绮念,只觉得心累。   季淮铮已经游刃有余地欣赏沈依瑶“斗争”的窘态,甚至,还分了几分心思,不时望向院中。   沈依瑶如临大敌:季淮清还在院中!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触及真相:   她与季淮铮并没有“今夜之约”,但季淮铮踏月前来,大概率也不是兴起,也许……正是看见未来要跟他产生无数情感纠葛的“女主”前来,于是便跟着过来?   这么想来,他拿出某些世界里霸道总裁的姿态,不容拒绝地将玉禁步系在她腰间,又想方设法进入这院中,也许,都是为了“女主”?   想让“女主”吃醋,又想见“女主”。   ——典型的感情上十分不成熟的男主的做派!   就按照这思路走下去,男女主可不得折腾个千八百章?   折腾归折腾,沈依瑶并不想掺和其中。   作为经历颇丰的女配,她只觉得这样的拉扯浪费(她作为女配)的时间,更何况,季淮清人那么好,她日后都要“背刺”对方了,在这种细枝末节上,更不想给季淮清添堵。   想通了的沈依瑶坚定地将荼明剑拨到一旁,直接挡在季淮铮面前:“淮铮师兄,解下来,不然别人看到会误会。”   “别人的想法,与我们无关。”   沈依瑶无奈,以阅尽千帆的姿态,语重心长:“我知你是想让那人看见,但这只会加深你们之间的误解。”   照这样下去,日后,可是要追妻火葬场的!   季淮铮抱臂,摇头:“没有误解。”   还嘴硬呢!   沈依瑶恨不得将之前所经历的世界里,那些红眼掐腰火葬场的男主们的事迹和盘托出。   “你这样日后会后悔的!”恨铁不成钢,又随口“威胁”:“到时候你就是求着我还这东西,我都不会给你!   季淮铮忽然莞尔,谪仙多了几分凡人的生机,眼眸在月色下,闪着令沈依瑶捉摸不透的微芒:“沈师妹,你以后……就是求着我摘下来,我也不会动的。”   沈依瑶:……?   她为什么要求着对方摘下来?季淮铮一走,荼明剑离开,她立马就摘下,哪儿用得着求人?   沈依瑶想通,现下只想蒙混过去:“好了好了,那我多谢淮铮师兄好意,东西我收下了,改日还礼,今夜太晚,淮铮师兄还是赶紧回纯钧阁吧!”   季淮铮:“确实,天色已晚——青霄院中,空屋甚多,不知沈师妹可否匀出一间?”   沈依瑶:“……不方便。”   “可我听说,淮清师弟和淮玷师弟都曾在此处歇息。但沈师妹却说今夜并不方便,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季淮铮端出纯钧阁大师兄的架势,端正又强势,又迈一步,“沈师妹是客人,作为季家弟子,帮沈师妹排忧解难,责无旁贷。”   沈依瑶:你就是最大的难题好吗?!   但情势如此,沈依瑶还顾及季淮玷和季淮清,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只好硬挡着季淮铮。   季淮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没有把沈依瑶这堵人墙放在眼中,直冲着她走过去。   沈依瑶下意识后撤一步,但季淮铮身量比她高大太多,又精于算计,这一步,刚好又站在沈依瑶面前。   下颌几乎擦着沈依瑶的发顶。   沈依瑶连连后退,玉禁步随着她稍显凌乱的步伐,在这寂静的夜色之中发出悠长的声响。   “沈师妹,怎么了?”季淮清虽然尚未结丹,但他修医道,对细枝末节十分敏感,听到不同寻常的声响,终是忍不住,走了过来。   一眼,便看到沈依瑶腰间的玉禁步。   那是个高阶法器,在季家的宝物榜上也有排名,据说可以抵挡化神期修士致命一击。   季淮清心下了然,对上那光风霁月的师兄,脸上也没了笑意,只按照规矩冷淡问候:“淮铮师兄。”   “哦?淮清师弟也在?”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眼中,都没有一点笑意。   “男主”和“女主”这边气氛诡异,沈依瑶也十分无奈,但两人的事情还是要两人自己解决,沈依瑶乖巧闭嘴。   但。   季淮清很快调整好情绪,又恢复往日的模样,捧着白蛋,站在沈依瑶旁边:   “沈师妹既然都收了淮铮师兄的礼物,总不会不答应与我一起抚养这小家伙吧?” 第37章第37章   三人三声“沈师妹”简直堪比夺命符,三道视线更是让沈依瑶站立不安。   像一只兔子,虽然狡猾的选了三处栖息之地,但三处栖息之地却被三只性格迥异的野兽占了,她孤立无援,踌躇徘徊。   无论选哪一个,感觉都不是最优解。   沈依瑶不得不把目光放在逼她至此的罪魁祸首顺圣仙人的身上,无声又隐晦地以目光发出强烈的谴责。   顺圣仙人毫不介怀,兴趣盎然地欣赏了这一会儿沈依瑶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自己往那左侧的主座上一座,广袖一甩:“有事坐着说。”   沈依瑶权衡了一下目前的境况,当机立断,直接坐在顺圣仙人旁边,那右侧的主位上。   她目前暂居青霄院,厚着脸皮坐在主座上,也是可以的。   毕竟,这季家上下疯传她骄纵无度。   她今日就骄纵一回——虽然这顺圣仙人明显也是个生了玲珑心的家伙,但与者有八百万个心眼子的季家家主坐在一块儿,也好过在专属男主、女主和反派的修罗场挣扎。   沈依瑶这算盘打得响,响到季淮清、季淮铮、季淮玷三人脸色都变了又变。   最后,季淮清与季淮玷坐在沈依瑶这一侧,而季淮铮则坐在他们对面。   然而,三人的目光却依然毫不掩饰地盯着沈依瑶。   尤其是季淮玷,脸色比初见时还要阴沉数分,幽深的目光在沈依瑶腰上的玉禁步与怀中的姜黄色小兽之间逡巡。   玉禁步是死物,倒还好;那带着乘黄血统的灵兽感知到饱含敌意的视线,连连细声细气地喊着“娘亲”,往沈依瑶的峰峦中间挤。   这下倒好,它不仅收获来自季淮玷的怒视,还收到来自季淮铮的冷凝,就连它的“父亲”季淮清的目光也无法保持原有的慈爱。   沈依瑶不得不主动开口,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展开自救。   她转向顺圣仙人:“敢问仙人,有何要事,以至于您深夜亲自前来?”   顺圣仙人托腮轻笑:“本尊的事可以先放放,晚点说。”   沈依瑶:?那你这时候来干吗??   顺圣仙人:“比起有要事来访的本尊,其实,本尊更好奇,你们三人怎么这时候叨扰沈家这姑娘?”   季淮玷从他们一进门,就看见沈依瑶身上多了许多不凡之物,顿时已经觉得资历落了下风,危机之感顿起,竟是先开口:“我与沈师妹有约,约在今晚。”   季淮清长眉一动,紧接着:“我亦与沈师妹打了招呼,今夜前来。”   没有“预约”的季淮铮:……   但他很快扳回一城:“先前在福祉村,多亏沈师妹相助,我才顺利结丹。君子自当知恩图报,故我今夜前来,奉上谢礼。”   他意有所指,看着沈依瑶腰间的玉禁步,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季淮清亦不甘示弱,温声道:“今日在太阿阁,我寻到这要破壳而出的灵兽。我知沈师妹会喜欢,特意送过来。”   东西还没送出去的季淮玷:……   可恶,居然暂时又落了下乘!   他心中不爽,对上挑起这赠礼话题的季淮铮怒目而视。   季淮铮稳如崇山,端正坐好,挑不出一丝瑕疵。   尽管身处话题中央,但“男主”和“反派”到底是掐了起来。   沈依瑶扶额:这也是她不想让几人碰面的原因——她就知道,不对付的两人一定会当着“女主”的面,争风吃醋,明枪暗箭!   想到她下线后,“女主”就要时时处在这样的煎熬之中,沈依瑶不觉看向季淮清,杏眼之中带了怜惜之意。   季淮清一直看着沈依瑶,迎上沈依瑶的目光时,唇角笑意更深:“沈师妹可是有些累了?不如我抱一会儿这小家伙,也好喂它些吃的。”   免得这孩子不懂事,往不属于它的地方钻。   沈依瑶虽然是个福瑞控,但她又觉得,目前这尴尬又焦灼的场面,十有八九是因她收了“女主”的礼物。   虽然不舍,但她还是点点头,起身将埋胸的灵兽递给季淮清。   他越过那以目光“缠斗”的两人,自然而然地从沈依瑶手中接过那巴掌大小的灵兽,爱恋地挠了挠它后颈处的细毛,又从芥子袋中取了乳白色的液体,倒入瓷碟之中,端着送到灵兽嘴边。   幼兽嗅到更浓郁的奶香,半眯着眼,小口舔着。   沈依瑶看着,心中百感交集:这是什么样的神仙女主!温柔体贴,细致耐心,思虑周全!   一看就是好妈妈!   这下,季淮铮和季淮玷也不隔空以眼神“对峙”,反而都看向那攫住沈依瑶所有注意力的季淮清。   季淮铮&季淮玷:……呵呵。   顺圣仙人一句话,便引出这连番好戏,觉得今夜不虚此行,更对未来充满期待。   将手中的酒坛往桌上一放,总算进入正题:“咳咳。下月便是莲台宗的盛会,季家要送去贺礼。然这贺礼还缺了两样东西。”   沈依瑶很给面子地客套:“敢问真人,还缺何物?如有用得到晚辈的地方,晚辈自当万死不辞。” 第38章第38章   季淮铮:“和你无关。”   他看上去和平日里没什么分别,但沈依瑶还是感受到他周围浓郁的低气压。   虽然他们四个人都很疲惫,但只有季淮铮,是疲惫之中透露出几乎压制不住的出离的愤怒!   不怪他。   沈依瑶甚至同情地向他投去安抚的目光,甚至连玉禁步都没摘,走到他旁边,还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过去了。”   季栀:“什么都过去了??”   她不过一夜没见,原本属于她“大海”之中的“三条鱼”都看上去如此疲惫——还跟这搅得她的“大海”不再风平浪静的女人混在一起!   还“都过去了”?——这事儿在她这儿,过不去!   季栀心中焦急,原本画了清新可人的淡妆的脸上,都浮现出一丝狰狞的意味:“你们昨夜是不是在一起?!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季淮玷:“是又如何?”   季栀几乎把樱唇要出血:“……这于礼不合!”   按照记忆里,这几个男人都会多多少少倾心于她,可现在却跟另一个女人整夜在一起!   这个年纪!整夜在一起!还能干什么!?   她记忆里,可都没有与这三人中任何一个共度良夜的部分!   现在,那个应该成为她的替死鬼的沈依瑶却与三人……!   季栀越想越恼火,恨不得现在就让沈依瑶去死——但考虑到,她还要留着对方的性命,抵挡灾祸,只好又按捺下来。   但眼神如刀,简直要把沈依瑶凌迟。   沈依瑶不解,看向旁边端方的季淮铮:“……季家的家规里有不让打一宿叶子牌的规定?”   如果真有这规定,身为知进退的“男主”,季淮铮总不能带头违规吧?   季淮铮咬牙:“……无。”   但这一条,他日后一定会加上!   等他成为季家家主,季家的弟子们绝对不能整宿打叶子牌——不,叶子牌这个东西绝对不能出现在季家!   原因无他。   实在是昨夜的经历太过惨烈,以至于季淮铮现在都心有余悸:谁能想到他筑基期就能修炼出剑意的天才,昨夜的叶子牌,居然、居然一场都没有赢!   而季淮玷,昨夜运气好得令人发指,不仅游刃有余,还不时给沈依瑶喂牌,季淮清运气尚可,虽然没有大胜,但也不至于惨败。   唯有他……!   沈依瑶察觉到掌心之下,季淮铮因为出离愤怒而颤抖的肩膀,深深同情,小声安慰:“没关系,日后多练练,一定没问题。”   “男主”也是惨,自尊心本就强,还像是被天道抛弃一般,大半时间,都以烂牌开局,偶尔王者开局,也能莫名其妙地打得稀巴烂。   季淮铮不置可否:“多谢沈师妹安慰。”   见他仍是兴趣不太高,昨夜几乎未输的沈依瑶出于对败者的怜悯,强打着精神,围着季淮铮,好言相劝。   一旁的季淮玷不屑:“呵。”   这季淮铮看着道貌岸然,金玉其外,实则,败絮其中!   他一定不会让沈师妹被这人骗了去!   季淮清的眉眼间,也透露出几分不悦。   季栀将几人的互动收入眼底,心中更是暗火中烧:明明是她在说话,为什么沈依瑶一开口,所有人又都只注意到她?!   从来到季家后,就凭借着记忆,几乎一直顺风顺水,被人追捧的季栀小性子上来,阴阳怪气:“原来是打叶子牌呐,我还以为沈师姐跟传闻中一样……”   季淮清不悦:“师妹,你以为什么?这些流言又是从何处听来的?”   季栀第一次听到季淮清这般明显不悦的回应,吓了一跳,立刻换上楚楚可怜的表情:“淮清师兄,我不过是关心你们呀……你们这么疲惫,又要出远门,我很担心呢!”   她眼珠子转了转,很是无辜:“这流言,大家、大家都这么传的呀,谁知道是哪个也不怕闪了舌头的家伙胡编乱造的呢!”   季淮玷:“那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出远门?”   季栀:“呃……饿死挺热索的!”   季淮清:“师妹,好好说话。”   季栀都要哭了。   她何尝不想在自己的“鱼群”面前展现出最好的一面,然而,就在她刚刚回应完流言的源头之后,她自己的舌头,居然真闪了!   她想说的是“我是听人说的”,但说出口时,就变成了奇音怪调,若不是她反应及时,以袖掩面,怕是嘴角的涎水都要流到地上!   丢人!!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居然还能灵验!!   她记忆里,自己是受天道的眷顾,但也没有眷顾到这种地步啊!! 第39章第39章   三个头的大锦鲤问完这个问题,顿时,一片沉默。   被巨浪席卷的三人也都默契地闭上嘴,徒留兵刃与浪花碰撞出声,那声音听上去也十分漫不经心,没了方才的激烈。   飞舟之上,季溯也站起来,抱臂垂首,看向那汪洋大海中,等着答案。   三个头的锦鲤迟迟得不到回应,眨巴着灯笼大小的鱼眼,求知若渴地看向沈依瑶。   沈依瑶倍觉压力。   这一系列问题来得太过无厘头,若不是这三头锦鲤妖看着实在非常严肃,她恐怕都要以为对方在戏弄她。   不过,按照正常的“斧头”故事的逻辑,沈依瑶据实已告:“都不是,我目前并没有道侣。”   她实话实说——总不可能给她变出第四个人来吧?   噗通。   又一人影落水。   沈依瑶:……   好在,三个头的锦鲤妖并没有就势把那落水的人托上来交给她,而是沉默片刻。   三个头,一个看向被浪花卷起来的季淮铮他们,一个看向沈依瑶,一个看向那在水池中扑腾的人。   沈依瑶也瞥了一眼:啧,确实是不可能被“变”出来的第四人。   掉下来的是季栀。   季栀不过筑基境,在那飞舟之上只瞧见气氛发生微妙的变化,不知发生了什么,记忆之中没有这一段,更是好奇万分。   可惜她耳目不够聪敏,更没有携带相关的法宝和符箓,只能撑着船舷往下看。   隐隐听到“道侣”两字,心念大动,没有掌握好平衡,就这么潦草地摔了下去!   跟落水狗一样,在这一片碧波之中挣扎。   她本可以用上法术,虽然达不到沈依瑶那般轻松自如,但至少也不至于狼狈。   但这三个头的锦鲤妖着实吓了她一大跳,而且对方周身灵力浓郁又霸道,这目之所及的海域之中,每一片浪花似乎都听她差遣,季栀想要逃离,却也被这强悍的力量压制。   被迫,吞了好几口苦咸的海水。   更让她气愤的是,沈依瑶刚掉下去的时候,季淮玷他们三人可是齐齐朝着沈依瑶冲了过去!   而现在,到她掉下去了,那三人却一点都没有过来救援的意思!   甚至,那眼神的余光都像是着了魔一般,几乎黏在沈依瑶身上!!   季栀恼得又狠狠地拍了两下水面。   那三人还没给她施舍半分眼神,反而是那妖的一个头,看着她这瞎折腾的样子,缓缓地歪了歪,贴近她。   季栀吓得浑身僵硬。   那妖却好像恍然大悟了一般,沉重的头颅从季栀身旁移开,又看向沈依瑶。   那盯着季淮清他们的头颅也移回原位。   依次发言:   “不对啊。你说他们不是你的道侣。”   “可这女修和你从同一艘船上掉下来。”   “但他们三个根本不紧张不害怕!”   一齐得出结论:“他们只关心你!都愿意为你拼命!你们之间肯定不一般!”   呵,什么都逃不过她名捕鱼的法眼!   又道:“你看,他们三个都在偷偷看你呢!”   沈依瑶望去。   三人眼前的水幕已经不再对他们发起攻击,反而直视缠着他们,没有一点伤害他们的意思。   他们显然也察觉到,索性分神,都看向她。   每个人的眼中只有她,确实,没有分出一点注意力,给那可怜兮兮地仍在这水中挣扎的季栀。   这下,面对三个头锦鲤的话,沈依瑶也不知如何回答。   三个头的锦鲤见四人之间暧昧涌动,饶是她拉起的水幕,也完全无法阻挡。   原本还有几分低落的情绪瞬间又高涨起来——她其实也不是真想探听这路过她领地的修士们的八卦,眼前的女修有一个道侣也好,有三个道侣也罢,都无法对身为妖修的她产生任何三观上的冲击。   但是,有一点她现在可以肯定:眼前这女修,绝对在感情拉扯上是个强人!   知道这一点,足够了!   三个头的锦鲤兴奋地甩了甩尾巴,又掀起一阵巨浪,差点真的让季栀一口气喘不上来,好在她马上从芥子袋中及时翻出避水丹。   在明显得不到外在救援的时候奋力自救,总算得了喘歇的机会。   这时,一双手伸到她面前:“这位姑娘,上来吧?”   季栀抬头,只见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折腾到一笑容明朗的男修身旁。   那男修脚下有一片灵力撑起来的平地,不留心,根本发现不了。   季栀忙不迭地握住他炽热的手掌,借力也站到她身旁。 第40章第40章   “雄竞”这个词,虽然对季淮铮、季淮玷和季淮清来说还是过于陌生,但这不妨碍他们三个人凭借着敏锐的直觉,大概揣测出个词的含义。   怎么说……还挺贴切。   三人表情微妙。   沈依瑶彻底回过神,便已然是完全错过“雄竞”这番言论,只留意到三人颇有几分凝重的表情。   见他们眉眼不展,沈依瑶以为自己方才的话太过敷衍,以至于让三人都不信任自己。   忙捋起袖子,露出一截胜似霜雪的皓腕:“喏,我真的没事!”   距离她最近的季淮铮近水楼台,却也只想独占“皓月”,淡淡地“嗯”了一声,常年握剑而指节带着茧子的手却已经动作起来,强势地将沈依瑶的袖口往下拉。   季淮清温声道:“那沈师妹可曾受到惊吓?”   他就势牵起沈依瑶手腕,细细号脉。   沈依瑶摇头:“不曾。”   季淮玷双拳紧握,因为不占天时地利,也和“人和”没什么瓜葛,又落后一步。   心情阴郁,脸色不愉。   黑玛瑙似的双眸在蝶翼一般的睫羽下闪着微光,终于,在沈依瑶的发髻上落定。   他抬手,调整了一下沉依瑶发髻上那素银簪子的位置。   强装理直气壮:“……簪子歪了。”   沈依瑶:“多谢淮玷师兄。”   季淮玷得了沈依瑶的这一份关注,脸色可算是好看了些。   那锦鲤妖看得目瞪口呆,张大嘴吐出一个泡泡。   泡泡“啪”地在这高空之中炸裂,细碎的水珠飞溅,但没有一滴落在一旁的季溯身上。   锦鲤妖:“竟然……还能这样!?”   她受了启发,忙跑到那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李孟希身边,挽起袖子,小臂横在他面前:“你看!”   这一片云海云层太过稀薄,日光洒下,那锦鲤妖看着像人的肌肤在这灼烈的光晕里,反射出绮丽的色泽。   那看着白皙的皮肤上,竟是覆盖着一层几不可见的透明的鳞片!   李孟希走南闯北,自以为眼界不一般,但被这陡然映入眼中的满是鳞片的手臂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锦鲤妖:……咦?她师父刚才这样做的时候,那些男修们明明都迎上来了呀?   想了想,锦鲤妖打算自我发挥一番,半举着小臂:“李郎,你看,你先前在洞府那般伤我,我都没事呢!”   透明的珍珠大小的鳞片更加清晰,十分夺目,像是上好的浸了蜜糖的小块水晶糕。   已经适应了一点的李孟希这次克服心中的恐惧,看了过去。   锦鲤妖说了谎。   应该圆润的毫无瑕疵的鳞片上,其实是有坑坑洼洼的痕迹,为数不少……还残存着他暗器留下来的灵力残余。   李孟希理亏,低头不语。   “虽然大家都没受伤,但这么折腾许久,也都累了吧?”已经恢复元气的季栀,又扬起招牌的明媚的笑容,从芥子袋中取出一印着喜鹊报春图的小匣子,打开来,“这是我没事自己琢磨出来的方子做成的解乏的糖片,大家若是不嫌弃,可以试一试~”   季栀对自己这次的杰作非常自信。与之前给季潇潇用的半成品不同,这解乏的糖片配方简单,即便是筑基境的她做来也轻而易举。   她相信,她绝对可以用这些小的丹方,轻轻松松地逆转原本应该倾心于她的几人的印象,让   他们重新发现自己的好!   然而。   只有好奇地眨巴着三只眼的锦鲤妖取了一块儿含在嘴里。   季栀无奈,但她现在亟需这第一个客人,寄希望于她能给出足够正面且惊人的反馈。   不过,锦鲤妖刚把这糖片放入口中,还没让它待过一息,便立刻趴到船舷,吐了起来。   “这、这也太甜了吧?”   甜吗?   季栀自己吃了一片,也很难克制自己的表情,五官逐渐扭曲。   她想起来——   这一盒糖片是她昨晚上临时加班加点做出来的,她刚知道要与几人同行的消息,先前以为被天道抛弃的念头一扫而空,一时兴奋,好像手抖……把那放着饴饧的罐子好像都倒了个精光。   怪谁?   还不是怪沈依瑶!——那季家大比的头筹,就应该是她的!是她的!!   季栀面色更为诡异。   季淮铮和季淮玷本就与季栀没什么交情,见她“自食恶果”,倒也没有什么反应。   倒是季淮清无奈地叹了口气,作为季栀的嫡系师兄,他一眼便知,这是季栀又炼制失败,自己懊恼。   但,季栀师妹心思活泛——不,太活泛了。   于医修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季淮清从芥子袋中取出天青色的细长瓶,倒了一颗丹药在掌心,托着递给沈依瑶:“沈师妹,这一路劳顿,不如吃颗清心丹,解乏提神。”   沈依瑶笑盈盈接过“女主”的好意:“多谢淮清师兄。”   当即服下。   季淮铮和季淮玷顿时升起浓烈的危机感。   与身为医修的季淮清不同,他们并没有随身携带各种功效的丹药的习惯,论起细致体贴,更是落了下风。若是想从此处胜过他,不易。   两人心如明镜,看向季淮清的目光更有几分不善。   季淮清安之若素,笑意不减。   “男主”和“反派”以这般灼热的目光看向“女主”……   这是,也想得到“女主”的清心丹?   也是,“女主”的东西总是好的。   刚刚吃下清心丹的沈依瑶很有发言权。   虽然她应该“爱慕反派”,“欺负男主”,但看在两人刚才好歹也动身救她的份儿上,她大人不记小人过,暂且帮他们一回。   “淮清师兄,我看淮铮师兄和淮玷师兄似乎也想来一点清心丹,不如……?”   季淮清颔首,一派妻管严的正宫模样,又倒出两颗:“淮铮师兄,淮玷师弟,不必客气。”   季淮铮&季淮玷:…… 第41章第41章   李家在沧海这个地界,虽然不说可以横行,但也是有相当的影响力。   沧海这一片,人修妖修杂居,李家主要经营的,就是做这“中间商”的买卖,捣腾人修和妖修各自的特产,然后转手卖出去。   是以,在这一片很是吃得开。   哪怕他惊澜真人作为家主,修为在世家里面不够看,但也极少有人能直接落了他的面子。   今日,被季家派来取紫绫瑞宝的弟子如此“颐指气使”,心中虽然不爽利,但这晚宴上,他还是满脸笑容。   准备的灵膳、灵酒、灵果都是上品,甚至,还请了这沧海城中最负盛名的鲛人舞团前来表演。   水袖翻飞,惊澜真人借着这机会,又打量了一遍座下之人。   他左手一侧,坐的是季家过来的三名男修,两人结丹,一人筑基境,相貌气质迥异,但以他这老练毒辣的目光也能一眼瞧出,这三人定是人中龙凤。   不过,就面相上看,还是太“稚嫩”了点。   惊澜真人又将目光移向他的右侧——这边,则是来自季家的两名女修,以及他那好儿子引来的锦鲤妖。   这两名季家女修虽然都容貌殊丽,但那坐在首座位置的明显从容貌气度上都力压旁边那尚未结丹的姑娘。   结合他掌握的信息,惊澜真人心中有数:那结了金丹的,应当就是楼善沈家的女儿了。   据说楼善沈氏的明珠平日骄纵,鲜少与人交好,但惊澜真人只扫一眼,便对这传言嗤之以鼻:   且不说那三名季家的男弟子,就连那傻乎乎的锦鲤妖都不时以友善的目光偷瞄那沈家姑娘——此女,果然不一般。   无论与那左侧哪一个季家小郎君成亲,都是万里无一的般配。   若是能跟自家儿子……   惊澜真人赶紧喝了口灵酒,压下这荒谬的念头:   可惜,楼善沈家已经与季家有了接姻亲的打算。   他李家怎么好跟季家抢人——这不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吗?   别说从那季家淮字辈的三个出类拔萃的弟子手中抢人,他眼下,还要有求于那三人呢!   惊澜真人挥退那无人欣赏的鲛人舞团,清退其他伺候着的下人,又给儿子李孟希使了个眼色,让他带走锦鲤妖。   末了,举着夜光杯,站起来,繁复的波涛纹在他这湛蓝的仙袍之上,随着他弯腰而鲜活灵动,仿佛当真有浊浪涌起一般。   “今夜多谢各位仙友赏脸,在此小聚,李某不胜荣幸。”   众人并未托大,各自起身,遥遥地拜了惊澜真人。   以序论,季淮铮是几人之中的大师兄,此刻也疏朗地举杯,与惊澜真人寒暄:“真人客气,有劳真人费心,设宴洗尘,我等不胜感怀。”   他眉目俊朗,月光下更不染凡尘,一身正气,大有名门正派的弟子风度,令人心旷神怡。   惊澜真人略微放下心来。   他早有耳闻,季家淮字辈第一人季淮铮,以剑入道,是个不可多得的端方君子,进退有度。   他这样的生意人,最喜与这样正直的君子打交道了!   饮干净杯中酒,惊澜真人请众人坐下,自己捻着胡须,开始长吁短叹。   这是……演上了?   沈依瑶不觉得那李孟希所言有假,那紫绫瑞宝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而惊澜真人这模样,也足以印证这一点。   他这是准备卖惨啊。   沈依瑶经历过数个小世界,对“无商不奸”和“无奸不商”那可是深有感触。   她下意识看向季淮铮——不出意外,正直的“男主”应该会成为奸商坑害的第一目标。   季淮铮也看向她,剑眉之下,一双星目眨了眨,面色未改,倒是举起面前的夜光杯,浅浅啜了一口。   灵酒站在他薄唇之上,给那浅色的唇补上一层莹润的惑人之光。   他似有察觉,微张双唇,灵巧的舌尖不着痕迹地带走这片水色。   光风霁月的剑修,面色如常地做出这般举动……   让沈依瑶这旁观者疑心是否是自己思维太龌龊,竟是看出几分挑逗的意味。   两人旁若无人地以眼神交锋。   被无视的惊澜真人无法,只好自己开口:“沧海地方虽小,但物产也算丰饶。”   “咳咳。”季淮清声音喑哑,“抱歉……晚辈不甚误食这番椒,咳咳……”   垂泪眼中,生理性的泪花坠落。   沈依瑶不好贸然离席,便以灵力送了一杯淡茶水道季淮清面前。   “淮清师兄,喝点茶水缓缓吧。”   季淮清咳得两颊沾了牡丹色,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多谢。”   又一次被打断的惊澜真人心中不爽,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不过沧海此处鱼龙混杂,这几年是真的不太太平啊。”   季栀听到此处,有些坐不住。   这话,明显是话里有话!这种情况,虽然在多出来的记忆之中没有一模一样的,但也有类似的情况!   这明显就是有大事发生的征兆!   她忙双膝并拢,敛容正色:“真人若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   惊澜真人感动至极:季家还是有好忽悠的!   得了台阶的惊澜真人忙顺着下来,开口:“各位有所不知,这沧海近年怪盗横行。”   啪嗒。   惊澜真人的发挥又一次被打断。 第42章第42章   沈依瑶头脑昏沉,又只同那高深莫测的顺圣仙人有过那么正经的一面之缘,对这根本不在文案上、看样子是“主角团”背后的男人,没有什么了解。   说这顺圣仙人是个普普通通的NPC——但也不像。   哪有NPC自主意识这么旺盛,不围着主角团走剧情,反而大晚上的来她这里当“田螺姑娘”的?   沈依瑶打量着他,以朦胧得仿佛盛着汤泉的眼细细观察那化名为季溯的女修脸上的表情。   试图从中找到能给她正确答案暗示的蛛丝马迹。   季溯——不,顺圣仙人虽然口口声声地嫌弃沈依瑶“一身酒气”,然而,却一点也没有推开她的意思。   眼中的笑意像是屋外被月光轻吻的池面一样,粼粼荡开。   他像是那从枝头飞下来的雄朱诺,傲娇地展开那流光溢彩的尾羽,明明自己往这边凑,却偏偏装作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施舍一般,允许对方触摸。   沈依瑶犹豫一会儿,毕竟以前在现代世界里,也曾经做过一种以字母辅助选择的体型。   三短一长选最长,三长一短选最短。   沈依瑶挑了那最长的备选答案:“这是我应当做的。”   “季溯”眼尾潜藏的小钩子一勾,捏着沈依瑶下颌的手松开,矜持地扬了扬下巴,对沈依瑶:“那你好好吃。”   顶着压力,沈依瑶举箸夹了一筷子洒了番椒烤制的海鲈鱼——   番椒的辣味刺激着味蕾,烤的焦脆的鱼皮下饱沾油脂和汤底的鱼肉嫩的在唇舌之间一抿即化。   味道——相当不错!   原本就在宴席之上只喝了些灵酒的沈依瑶顿时食欲大振,禁不住夸道:“季溯师姐好手艺!”   “那是自然。”   沈依瑶一时仿佛看见,那化身为季溯的顺圣仙人身后盛开着的灿烂的尾羽还抖了抖,仿佛因为她这句赞扬而由衷地欢欣。   这想法有点可怕。   沈依瑶忙低头,努力干饭。   正吃着,敲门声传来。   沈依瑶晃悠悠地起身准备开门,季溯却拦下她:“我去。”   沈依瑶吓得酒醒了大半,忙一把拉着季溯,掌心因为那臆测而出了一层薄汗,潮湿的贴在季溯冰冷的皮肤上。   季溯顿住,低头看向两人交握之处。   沈依瑶小声:“要么你先去里屋,我应付一下便好?”   沈依瑶着实担心:要是来找自己的是季栀或者小锦也就罢了,要是那三名主角没事又上门以各种借口找她“谈心”,又被这季家家主撞见,那可不太妥帖!   季溯闻言,似笑非笑:“哦?”   这屋中藏人的路数,怎么这么眼熟呢?   沈依瑶再三保证,伸出一根奶白色的手指:“就一会儿……!”   季溯没有应下,但转身挑开内屋的帘子,倒是走了进去。   沈依瑶松了一口气,在规律的敲门声中开了门。   夜风送来荷叶的香气,几多性子急的早荷的芬芳一并传来,倒是冲淡了几分眼前人身上的凛冽之感。   即便如此,此刻,沈依瑶对着来人也没有什么寒暄的心情:“淮铮师兄,有事?”   季淮铮作为几人之中的“主事者”,方才的晚宴之中饮了不少灵酒,此刻,似乎也露出了与往日不同的醉态。   平日里冷静自持的眸子此刻也被醉意熏得潋滟起来。   尤其在他靠近沈依瑶时,那眼中的波澜更加明晰,完全不似平日模样。   那一张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脸背着清辉,竟有一种心机深沉的鬼魅感。   他没有正面回答沈依瑶的问题,反而抛出来一个新问题:“刚才,制住惊澜真人动作的是沈师妹吧?”   确实是沈依瑶出的手,但沈依瑶抵死不认:“淮铮师兄莫不是醉了?我不过是个金丹初期的修为,哪里能左右惊澜真人的动作?”   “淮清师弟不擅这些小法术,淮玷师弟素来对这种虚与委蛇的事情没什么兴趣——至于季栀……她待人接物的方式便决定了,她不可能有这般的能力。”   最后一句说的委婉,实际上,直白一点,大概就是:季栀这智商,不配拥有这样的能力。   ……怎么说,“女主”的小姐妹在“男主”这里混出这样的评价,让沈依瑶不胜唏嘘。   但沈依瑶抵死不认,干脆作势关门,准备送客:“我不知淮铮师兄什么意思,天色已晚,我欲就寝。淮铮师兄无事,便也早点歇息吧。”   她今日穿了湘妃色的裙子,轻轻移动,就像迫不及待盛开的早荷,他赠予的玉禁步还安安分分地被挂在腰间,就好似是那早荷的莲心一般,庄重又不失灵动。   不过,眼下,只为他一人绽放的早荷正准备将他拒之门外。   可他,还没有欣赏够早荷的美艳与娇憨,自是不肯应的。 第43章第43章   能把夜探人家藏宝阁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沈依瑶觉得,整个修真界也许除了顺圣仙人,不会再有其他人。   沈依瑶站在李家的藏宝阁前,偷睇旁边毫不心虚的顺圣仙人,也不禁迷惑:   方才,惊澜真人确实在晚宴上提了藏宝阁失窃一事,不过,顺圣仙人根本没有出席,又是从何而知?   众目睽睽之下,他又顶着“季溯”的身份,难道还能暗中将李家探查彻底?   未免也太嚣张了——但看他现在这仍像是开了屏炫耀的雄性朱诺鸟的状态,沈依瑶又觉得,无论什么,在顺圣仙人身上出现,又那么合情合理。   毕竟,顺圣仙人可是在半盏茶的功夫里,就将沈依瑶等四人说服,与他一同前来冒险的大能。   五人一路上在“季溯”莫测的指挥下,顺利避开李家守卫,融入这昏沉的夜色里,畅行无阻地来到李家藏宝阁前。   李家势力不比季家,但李家做生意起家,对这藏宝之处的重视程度并不亚于季家。   看着不过是三层楼阁,门口也不过摆着普通的辟邪石狮子,可细细打量:   那石狮子眼珠子时不时地颇有规律地转动几圈——哪里是普通货色?   分明就是防御性阵法的阵眼,只等着卸了防备的人过去,诱敌深入,之后猛地露出獠牙,一击致命。   那三层楼阁看着平平无奇,实际上也暗藏玄机。其屋檐上的装点刻画,尽数合了这天、人、地三法则的规律,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而这平衡点,就落在这藏宝阁的正门大印上。   嗯……就是季溯——顺圣仙人手已经按上的地方。   这种大印并不难解,只是对解印之人对灵力的掌控要求颇高。   天地人三层灵气略有不同,且所占比例也不尽一致,只要开阵者能窥伺其中奥妙,调动自己体内的灵力,分三股,依次射入这正门大印之中即可。   对沈依瑶来说不成问题,对顺圣仙人来说也差不多。   不过,顶着这“季溯”的身份,若是表现得太过明显……   “好了,门开了,进。”   沈依瑶还在等着“季溯”表演,万万没想到,不走寻常路的季家家主样子都不屑于装,直接破了这门上大印。   季淮铮不动,荼明剑也飞了出去,挡在沈依瑶面前,亦拦着沈依瑶跟进。   他早已经看出这季溯非同常人,但不知这季溯打得什么算盘,深夜竟邀他们一道夜闯李家藏宝阁,还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进入。   这不是陷阱,都说不通。   季淮铮心中有了计较:“夜色已深,季溯师姐也带我们来探了这藏宝阁的位置,如有要事,不如明日再论。若是明日惊澜真人无法将紫绫瑞宝交付,那我们再入这藏宝阁,也不迟。”   “灵石季家早就付了,但这惊澜真人他明日交不了,”季溯笃定,“后日、大后日,也一样交不了——要是被李惊澜那家伙给耗着,平白等他转移了这紫绫瑞宝,误了大事……那可不妙。”   季溯神色慵懒,但看向他们的目光却锐利得很,道:“这藏宝阁门内另有阵法,与太阿阁近似。我已用灵力干涉,你们三人会随机分别去往了天、人、地这三层,你们都记住,小心谨慎,务必寻到紫绫瑞宝。拿到它,便去这一层的传送法阵,直接离开这藏宝阁即可。若是半柱香内,一无所获,也只管离开。”   这季溯一连嘱咐许多,但季淮铮、季淮清还有季淮玷三人的疑虑并未被打消,反而越发浓郁。   都没有上前的意思。   季溯几次轮回,一直都是呼风唤雨的上位者。眼下,虽然换了个身份,但见三位淮字辈的弟子竟然敢默然不从,心中的火气可分毫未减。   这三人不但“醉翁之意不在酒”,做事还畏畏缩缩的,以后,三人中的两人——这样,怎么好跟楼善沈家结亲?   伪装成女子季溯的顺圣仙人不爽,在心中,将这三人的名字挨个从沈依瑶未来道侣备选上除掉。   自己往沈依瑶旁边一站,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季淮铮三人便感到一股巨大的推力,他们亦来不及反抗,便被推入这藏宝阁中。   “就让他们三个去历练一番。”伪装成季溯的顺圣仙人将这三人除去,心情大好,不觉以老成的语气说话,觉察后,又换上笑靥,“吃苦的受累的事情,就交给这些年轻的臭男人吧。我们两个就在这门口,一起为他们守着即可。”   他早就以灵力封住这法阵的石狮阵眼,现在,此处已无隐患。   十分自然地牵起沈依瑶的手,拉她一并在这藏宝阁前的台阶坐下,享受着独属于两人的时光,感慨:“今晚月色真美啊~”   “月色真美”   沈依瑶瞳孔地震。   她还记得,上一次顺圣仙人说了这话后,那个晚上,简直尴尬得令她永生难忘!   现在,顺圣仙人又发出这样的感慨——他不会,又在启动那八百万个心眼子,想什么拱火看戏的方案吧??   沈依瑶警铃大作,哪里还敢与这样危险的人物肩并肩?   当即挣开他的手,装作整理裙摆,悄然起身。   顺圣仙人:“……沈姑娘?”   沈依瑶已经借机退到几步开外,假装模仿顺圣仙人刚才的所作所为,开启大门封印。 第44章第44章   暂且伪装为女修季溯的顺圣仙人,看季淮清和沈依瑶交握的手,越发不爽,理直气壮:“男修女修授受不亲,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二人不懂?”   他伸出手,像是被抢了配偶的朱诺鸟,目光矜骄之中,又多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沈姑娘,你过来。”   沈依瑶:……?   虽然您老人家现在打扮成女修的样子,但也是货真价实的男修啊?!   有没有想过,“男修女修授受不亲这句话”里,其实也包括了你自己?   但“季溯”这层马甲还没有被曝光,沈依瑶不好戳破。   迟疑之下,那耐心明显告罄的季溯已经拉起沈依瑶的另一手:“跟我走。”   季淮清周围灵力如云海翻涌,识海之内更是波涛迭起,神智算不得清明。   结丹的痛楚让他无暇分心,但那被沈依瑶握住的手却敏锐地察觉到沈依瑶身体的细微移动,灵巧地从沈依瑶的掌心翻出,化被动为主动,转而圈住沈依瑶的细腕,不给她离开的机会。   一左一右,沈依瑶两手都被占据,动弹不得。   若不是她有九成把握,一个是“女主”,一个是主角团的外挂,她都要以为自己才是真·隐藏·女主——被人争来抢去,比神器法宝还要受人欢迎。   一人神智不清,动作温柔霸道;一人神态骄纵,完全不肯让步。   苦了中间人沈依瑶,以自身诠释“进退两难”。   沈依瑶深吸一口气:“你们先松手——有什么事情,出去再说!”   化身季溯的顺圣仙人:“我不!”   他轮回几世,想让他向这晚辈让步,不可能!   季淮清摇头:“沈师妹不可食言而肥。”   沈依瑶:……   算了,跟他们两人讲理,还不如“自救”来得方便。   沈依瑶索性歇了依靠唇舌与两人争辩的心思,自己往斜后方后撤一小步,试图慢慢引着两人,重新踏上这传送法阵。   有意无意较劲儿的两人如沈依瑶所料,倒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不过,这跟随之中,又带着急切要靠近的意思。   两具都带着成年人压迫感的躯体随之越靠越近,近到沈依瑶也一时迷惑,不好意思地别开眼,不去看两人的胸膛。   她是正经女配,即便是同性的大胸也不会随随便便偷瞄的!   更何况,还有个异性——顺圣仙人化身而成的季溯虽然看着羸弱,但胸口还是微微鼓起。   但神智有些混沌的季淮清不愿见沈依瑶逃离,从没受过委屈的老男人更不容许别人无视自己。   沈依瑶越是如此,两人越步步紧逼。   不知不觉,沈依瑶的步调已经偏离原先的轨迹,眼见着,已经与那传送法阵愈发遥远。   半个身子,更是被迫抵上一博古架。   装满珍宝的博古架却剧烈晃动起来——沈依瑶身子轻,并不应当如此。   她敏锐察觉这一丝诡异之处,欲起身,但脚下的法阵已经启动。   三人,登时消失在原地。   ***   耳畔,不再是一片静谧,反而多了浪花试图撼动岩石的执拗之音,咸腥的气味弥散开。   大概……是在距离沧海不远的孤岛之上。   是个隐蔽的地方——可这种情况下,越隐蔽的地方,反而越不安全。   沈依瑶来不及挣脱那还在暗暗较劲的两人的手,先凝神,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陈设简单,看着就像是普通人家的书房,不过在门口、墙壁、窗户等处,另设有几处法阵。   但也有不同凡响之处——那书桌上摆着的,正是紫绫瑞宝,还是季家定下的那一份。   年岁、品相均远超同类。   沈依瑶晃了晃被顺圣仙人握着的手,示意他看过去。   饶是顺圣仙人,也十分诧异。   他之前轮回之时,也曾亲临沧海,最后拿回紫绫瑞宝,但却不知这紫绫瑞宝落入囊中之前,还在这僻静之地漂泊过。   有趣。   自从遇到了这沈家姑娘,那原本枯燥的经历都多了几分意外的妙趣横生。 第45章第45章   南宫野拿出本命法宝寒骨笛,堪堪靠着上面的魔气,才与那被打发过来的天雷纠缠,总算得了间隙,抽身百米之外。   他修为不低,在魅魔一族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也是他第一回看见,有人能自己受住天雷的同时,还能将天雷的余韵作为“武器”,攻击他人。   季家弟子,果真名不虚传!   不过……这对文字的理解能力,好像都比较一般。   比如他那听不懂他劝诱的大侄子,又比如这正在结丹的年轻男修:   他不过是正常地为魅魔魔修队伍的壮大挖墙脚而已,怎么就“侮辱”了?   敏感词汇他一个没说呢——!   他叹了口气,将寒骨笛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笛声悠扬,脚下波涛似乎也十分享受这笛声,跟着翻涌起舞,阵阵水幕浮现,挡住季淮清锐利的目光,也将南宫野周身的魔气给冲散。   正在结丹的季淮清忍着痛楚,挥笔将愈发强势的落在身上天雷余波给“驱逐”到远方。   但南宫野擅长伪装与逃跑,这颇具威力的天雷余波只击散一层层水幕,却再也没有挨到南宫野的身。   沈依瑶知“女主”这是为自己打抱不平,但眼下,结丹要紧,忙道:“淮清师兄,你专注结丹即可,那魔修的账,我们改日再与他清算!”   季淮清握住沈依瑶的手,点头,一滴清汗顺着下颌没入前襟。   沈依瑶已经逐渐习惯待在他人的雷劫之中,一回生,二回熟,这第三回——沈依瑶已经非常自信从容,甚至取了一方手帕,踮起脚,轻轻为季淮清擦汗。   只道:“淮清师兄,闭目调息,感受周身的灵力运转,别的交给我……们。”   沈依瑶最后稍有些犹豫,言辞之中,最后还是把那“季溯”——顺圣仙人算上。   季淮清眼皮动了动,并未应声。   “季溯”闻言,那与沈依瑶交握的手松了松,倒不再占有欲十足地拘着沈依瑶,只余下无名指,勾住沈依瑶的食指指尖:“哦……?我们?”   沈依瑶不敢表露出已经看穿对方身份的样子,捏好自己的炮灰女配剧本,输出彩虹屁:“季溯师姐这么厉害,无论何种境地,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全身而退!”   顺圣仙人轮回多次,早对这种虚伪的逢迎之语免疫,但此刻,这套话由沈依瑶说出来,倒让他周身无一处不舒坦。   他心情极佳,又勾了勾沈依瑶的食指:“继续。”   沈依瑶了然,薄唇轻启,继续吹捧大业:“季溯师姐人见人爱,魔见魔愁,风华绝代,千秋无双……”   顺圣仙人心情大好,松开沈依瑶的手,拍掌大笑起来:“沈姑娘……你可真是太有趣了!”   有趣到他心情甚好,甚至都决定留那魔修一命,也好改日在沈家这小姑娘面前亲自收拾了他,为她出气。   那死罪可免,这么轻易地容他不知天高地厚的魔修活下去,也不可能。   顺圣仙人击掌之时,用了几分灵力。   沈依瑶眼见那细微的灵力余波穿过这墙壁,游走在海面,冲着南宫野的方向飞去。   一路奔波,借着障眼法暂且奔波到百里外的南宫野刚松一口气,仔细地擦拭一番自己的本命法宝寒骨笛。   冷不丁,身后却多了一道杀意凛然的灵气。   他忙横笛吹奏,试图抗争。   但笛刚举了一半,便被那纠缠而上的灵力搅碎成三截!   南宫野“哇”地吐出三口淤血。   “真狼狈啊,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废物的兄长呢?”   南宫野还撑着一口气,漂浮在这海面上端,但他受了重创,连这女魔头靠近也没有察觉。   待视线中出现胭脂红的裙角,他已经两眼一花,被穿着绣着曼珠沙华红鞋的女魔头亲妹一脚踢进海中。   咕嘟嘟——喝了好几口苦咸的海水。   从海中脱身时,他这女魔头妹妹已经没了影子,只留了一句话:   “废物兄长,果然办事不利,还要我出马才行!” 第46章第46章   季淮玷已经在沈依瑶的门前站了足足一刻钟。   脑海之中,从破障境里“买”来的《一百天让你的心上人离不开你》《一百零八个让对方更爱你的小妙招》文字版反复滚动,他简直可以倒背如流,譬如:   “清晨,微笑着对你的心上人说一声‘晨安’,送上鲜花和轻吻,让他/她在一日之始就能感受到你浓浓的爱意……”   季淮玷走上台阶,又迟疑片刻,退回原地。   这些文字可比心法来得简单太多,可是组合在一起,季淮玷觉得,自己实践起来颇有难度。   鲜花,是破晓时分他亲手采摘,还沾着清新的晨露——可问题是,他好像也只准备到了这一步。   李家的宅子全数被绿水环绕,季淮玷一个回身,便能看见那青翠荷叶旁,自己的倒影。   眉眼如画,额间那一点,像是天道不忍心看这世间有如此无瑕的容颜而特意画蛇添足的一笔。不过,丝毫无损他的俊美,反而让这惊艳之中,又多了几分残烈。   只是……季淮玷尝试勾起嘴角——平日以阴沉为最佳伪装的他,却不习惯这样的动作。   嘴角轻扬,应当有的温柔缱绻半点不沾,配上他那僵硬的有些不知所措的眉——十足的挑衅。   不可。   水中映出的人影皱起眉——下一项。   “轻吻”。   水中人想到什么,脸颊爬上红晕,那本来薄而浅的唇,如今看上去,倒比那池中的花蕾还要娇嫩几分。   然而——不可。   他先前已经对沈师妹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如今,再行孟浪之举……万万不可。   那这册子上写的三条,他只能做到一条,这效果……改打多少折扣?   季淮玷不觉有些泄气,更徘徊不前。   沈依瑶一大早推开门,瞧见的,便是正在门口踱步的季淮玷。   “淮玷师兄。”   “沈、沈师妹!”季淮玷下意识两手一背,将那一束鲜花往身后一藏,视线与沈依瑶交汇一瞬,脑海中那倒背如流的“金科玉律”便有大半都被他忘得一干二净,“晨、晨安。”   他视线落在沈依瑶的唇上一瞬,想到那册子上的零星文字,飞快地又移开目光。   “昨夜的那个……淮玷师兄收到了吧?”   沈依瑶还是担心南宫野的事情影响到季淮玷,虽然今日一早要去找小锦,但见着季淮玷,便又与他确认一番。   “收到了,多谢沈师妹。”这是个好机会,季淮玷福至心灵,捧出一束颜色各异的鲜花,“这是谢礼。”   赤橙黄绿青蓝紫……   颜色缤纷,花瓣上还缀着似醒未醒的露珠,很是新鲜。   虽然整体看并不和谐美观,颇为直男审美,但能看出来,准备之人费了一些功夫。   沈依瑶接过,真心诚意:“多谢淮玷师兄,我很喜欢!——唔,我一会儿要出门,就先把这花放在屋内,等回来再好好照料!”   沈依瑶当即转身进屋,再出来时,尚未离去的季淮玷眼前一亮。   他今早虽未细看沈师妹,但也记得,她方才出来的时候戴着的是一对赤玉耳坠,现在,那赤玉却换成了白中透着浅粉的微小的锦带花,让本就明艳的沈依瑶看着更灵动许多。   那锦带花……像是他今早踏着晨光摘下来的。   沈依瑶先一步解惑,拨弄一下耳坠,笑道:“方才在花束中,我看着锦带花比起之前的赤玉更搭我今日穿着,去见小锦,我穿的活泼点可能会更好,所以就自作主张,用了点小法术,将这锦带花戴上……”   季淮玷心跳如雷,口舌顿干,迟迟给不出恰切的回应。   沈依瑶以为这“反派”恼她自作主张,毁了他一片心意,忙道:“若是不妥,我这就回去换下——”   “不用。”季淮玷拉住她的手腕,贴近她,“这花很衬沈师妹。”   清晨,临海的李家又起了风,将沈依瑶的鬓发吹散。   她以另一只手将顽皮的青丝别在尔后,露出那上好的和田玉都要相形见绌的白皙面颊。   季淮玷靠的近,目光痴迷地盯着那雪瓷肌肤,最终,锁定在沈依瑶色泽微浅的唇上。   那原本从脑海之中“离家出走”的文字又及时敲响家门,恍惚之中,季淮玷竟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想如同那册子里写的那样,吻她。   然而,沈依瑶瞧了一眼那逐渐东升的日头,先一步睁开他的手,疾走三步,从他身边离开。   她歉然一笑:“淮玷师兄,我今日有事要先去找小锦……” 第47章第47章   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证明李孟希是个感情骗子,但沈依瑶慎重地大概把事情原委对小锦讲了一番。略去了魔修一节,只称是有财力雄厚的人出高价购买。   原本欢快的小锦,此刻倒真是像极了离了水的鱼儿,无精打采,与先前的状态判若两鱼。   沈依瑶为人师的义务已经尽到,余下的,还需要小锦自己想清楚。   沈依瑶见好就收,告辞离开。   季淮铮和季淮玷自然也没有逗留的必要,忙跟着沈依瑶一起离开。   等季栀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醒过来时,除了刚结丹,不得不先调息吐纳的季淮清,这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又不是蠢笨到无可救药,已经逐渐认清了一个现实:   也许,她忽然得来的那段记忆本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已经自作主张,偏离了原本的轨迹,那后面的事,也可能就此发生改变。   以目前的情形看,原本爱慕她的那些男修,现在都跑去向沈依瑶献殷勤,自己先前的种种铺垫遇上这沈依瑶,仿佛都失去了应有的效果。   看样子,这转变……也不可逆。   ——不然,怎么可能,这一觉醒来只剩下她一个人嘛!   而且,其他人都是与李家人打交道,为家主取宝物,只有她一人,要去采南东珠!   委屈又无可奈何的季栀索性带上自己的行李,问了李家下人那采集南东珠最好的位置,自己跑了出去。   已经临近晌午,太阳正毒,这一片采珠的颦颦滩上,连采珠女都没了踪影,遑论那直接叫卖的小贩。   季栀不想灰溜溜地回去,现在情绪不佳,又不想在这烈日下吃苦,自己亲自下去采珠,索性就撑了把油纸伞,自己又寻了个阴凉的大礁石后坐下,百无聊赖地看着这沙滩与海岸。   “美人,一个人?”   平静的海面上,一人几乎从海中浮现,脚下踏着一圈儿泛白的浪花。   季栀激动地跑过去。   要知道,先前她在飞舟上见过类似的场景——沈依瑶也在海上有过类似的奇遇,结果,还多了妖修徒弟!   虽然那妖修小徒弟没什么用,天天师父长师父短地喊着,但她不时给沈依瑶和那三个原本属于她的男修们创造机会,而且也让那沈依瑶身边更热闹了点。   自己这边……则孤零零的。   但现在不同了,相似的场景,而这次出现在她面前的,可直接是个人型的家伙!   一定会比那三头锦强!!   果然,她记忆里的好事虽然没有发生,但天道会在其他方面为她补齐的——一定是这样的!   季栀给自己打了气,跑到那人面前,随手就把手中的伞扔进她身后的大海。   魔修南宫妤:?   她那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老哥不是说季家卧虎藏龙、颇难对付吗?   怎么?见了她先扔了一把毫无攻击性的油纸伞是怎么回事??   这是……投石问路?   南宫妤收起玩笑的心思,审视对方。   季栀毫不畏惧,与她对视片刻,开口:“……你怎么不问我?”   南宫妤:……什么?难道我的行动意图已经被看穿?!   季栀看着眼前容貌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女人,有几分着急:“你倒是问我,刚才丢的是什么啊?”   她要是没记错,当初那三头锦就是问了沈依瑶类似的问题。   都是一个沧海里“长”出来的家伙,应该问差不多的问题才是。   南宫妤:“……那你刚才丢的是什么?”   季栀:“……你不应该给我几个选择吗?”   南宫妤:“你不就丢了一把伞吗!”   季栀听了这般回答,顿时拿出一串符箓,厉声:“你是什么东西?!”   眼前这家伙,跟那三头锦完全不同——反应迟钝,眼界狭隘,肯定不配成为“天道”对她改写命运的“补偿”!   那……有可能就是她提升修为路上的踏脚石了!   对,一定是如此!   在记忆里,她被称一句“天道宠儿”也毫不为过,她就不信了,她不过在选择之初,稍微让自己少吃了几分苦,现在就能什么都没有得到——连修炼都远远落后于他人!   眼看着其他人都结了金丹,季栀更觉得,眼前这家伙的出现,就是自己结丹的契机,忙拿出十二万分的注意力应战。   南宫妤更是花容失色——不过是筑基境的小女修,竟然三言两语就勘破她的恶意!   难道,她兄长南宫野的判断没错?   南宫妤思忖再三,不敢轻举妄动。   而季栀,却已经动起手来。 第48章第48章   南宫妤一下扑在地上,为了逼真,她将一身魔力和修为都隐去,只在灵府处,贴身放了几个正道修士们用的聚灵符,装出已懵懂迈入修仙之路的模样。   既不会太高调,也不至于低调到令人起疑。   她干脆就倒伏在地上,哽咽着将自己胡编的卖身葬兄的故事娓娓道来。   来来往往的人已经有几个停下脚步,围着南宫妤唏嘘不已。   她趴在地上,掌心都被粗陋的石子给硌得难受,眼泪和着飞扬的尘土,让她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脸蛋上都挂了一层泥浆。   然而,沈依瑶一言未发。   南宫妤心中略慌,支棱起来,又去拽沈依瑶的裙角。   沈依瑶步下生风,又是轻巧一躲,闪身一丈开外。   南宫妤无语。   按照她从季栀哪里获得的消息,这沈依瑶应该是备受季家人宠爱的女修。   这样的女修,以她南宫妤纵横修真界和魔界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一般具备不怎么聪明,好心泛滥,识人不清,空有美貌,热爱多管闲事,没有什么底线……等一系列“优秀品行”。   怎么?难道是她撰写的人设剧本还不够吸引人?还不够惨烈?   想到这里,南宫妤决定再加一把火,蹲坐在地上:“呜呜呜,若不是走投无路,见仙娥面善,小女也、也不会如此……实在是小女家中还有行将就木的老父,卧病在床夫人惨死的大哥……呜呜呜就连在襁褓中的大侄子也在变故之中被人抢走……小女若不能扛起重任,那家人可就完全没了活路啊!”   围观的,已经有几个老妇拿着袖子揩泪,连叹“可怜,可怜啊”!   沈依瑶闻言,却又往远离这女魔修的方向退了一步。   这女魔修的话半真半假,但沈依瑶听着,其中某些还真暗合季淮玷的身世。   唔……这个世界里的魔修都这么真诚的吗?   但……她努力的方向错了啊!这女魔修把这些跟她一炮灰女配说,又有什么用呢?   沈依瑶的动作落在南宫妤的眼里,南宫妤更是又惊又急。   好不容易逮着据说备受季家人爱护的沈依瑶落单的机会,南宫妤哪儿能眼睁睁见这煮熟的鸭子——不,看在这沈依瑶长得不错的份儿上,应该算煮熟的天鹅——飞了?   她索性拿出破釜沉舟的气势来,不再畏畏缩缩地去拽沈依瑶的衣角裙边,整个人气息一变,不再悲愁垂涕,而是抽出那腰间的长剑,往脖子上一横:   “仙娥留步!”   “小女第一眼便认定了仙娥是小女会跟随一生的主人,若是仙娥不愿买下小女,小女既已经穷途末路,唯有一死,以求解脱!”   卖身葬父、卖身葬兄、卖身葬儿的戏码,在这人流攒动的沧海其实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但卖身不成,以死相逼,却着实算得上是新鲜事。   围观之人也被这披麻戴孝的南宫妤下了一大跳,不再唏嘘,也无人拭泪,都瞪大了眼,目光犹如钟摆,只在南宫妤和沈依瑶之间穿梭。   眼中,充满了吃瓜的兴味,几人甚至将明日沧海的邸报头条标题都想好了:   这强买强卖的背后是否另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卖身葬兄的女修与这以轻纱遮面的女修之间是否有不为人知的缠绵往事?   究竟是磨镜之好还是另有不为人知的恩怨情仇?   ……   不多时,这围观的人群之中竟有人高声喊道:“这女子如此可怜,仙子还是施以援手,买下她吧!不然,这兄妹二人可就要齐齐横死街头……人间惨剧啊!”   方才揩泪的那穿蓝色细绸的老妇人围着沈依瑶,操着本地口音开始劝:“仙子,这世道不算全然太平,你看她姑娘家家的……多可怜啊!”   围观的其他人也开始纷纷应和,更有甚者,喊出“真爱无罪,磨镜大好”的口号来。   局势混乱,但沈依瑶也不好甩甩袖子而去了。   南宫妤好整以暇,眼眶绯红地看向沈依瑶,与季淮玷有五分像的眼眸里泪花闪烁。   沈依瑶被吃瓜群众们簇拥着,尴尬万分,但看着这含泪眼,不知为何,却想起那季淮玷来,心中的郁闷也散了一点。   但这不意味着,她要任魔拿捏。   沈依瑶抿了抿唇,走上前,左手劈手夺过南宫妤手中的剑,一扔,右手接住。   攥着剑柄,向着那草席旁一掷——   远远未能达到吹毛即断的剑却没入那草席旁三寸之深。   又从腰间摸出百十来颗上品灵石,硬塞给那伪装良善的女魔修手中:“姑娘面善,性子坚毅,家中如此凄惨,这些灵石,姑娘收下便是。”   南宫妤得逞,压下心头狂喜,仍是装可怜:“收了仙娥的钱,我就是仙娥的人了……!”   沈依瑶挑眉,并没发作,只道:“姑娘家中还有亲人要照料,而我已不需要仆从。”   南宫妤只道:“家中长辈常教导小女,为人要知恩图报。小女别无长处,未惶惶此身,甘愿为仙娥马首是瞻!”   这答案,沈依瑶也不意外:“那好吧……那你是我的人了?”   “是!”   沈依瑶当即拉着这女魔修的手,郑重地将她的手放在方才出言相劝的老妇掌中。   老妇:?   南宫妤:?   沈依瑶:“你已经是我的人了,那我现在把你交给这阿婆——我与这阿婆一见如故,觉得她身边正缺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照料。听口音,阿婆又是本地人,姑娘你既在此卖身葬兄,可见其他亲人也当在此处。这不正好?——你还了我人情,又不必离开故土,还能帮我行善积德!三全其美啊!” 第49章第49章   “如你所见,如你所闻,扔你。”   南宫妤难以置信:“仙娥,我不过是上门为自己求个好前程,何错之有?”   “季溯”那原本矜骄的眉眼在月下,却如同出鞘的利刃一般,展现出杀意与锋芒:“哦?魅魔一族还需要来向金丹境的修士讨个前程?”   南宫妤的冷汗顿时簌簌滴下,她勉强镇定:“仙娥说什么,小女听不懂……”   “季溯”单手一松,南宫妤直直坠海。   南宫妤想着瞒天过海,更担心对方使诈,不敢露出破绽,只像个普通人那边,惊慌失措,咿呀乱叫。   余光中,“季溯”的表情冷极,那目光看她,如同看行尸走肉一般,无情又淡漠。   右手食指动了动。   原本就汹涌的巨浪像是受到感召一般,从四面八方冲了上来,团团将南宫妤裹住。   远远超过金丹境的灵力成为其中的主力,随着巨浪,刺在南宫妤身上。   鲜血横流,却被巨浪冲淡。   南宫妤疼得几乎昏厥,迫不得已,撕掉腰间的符咒,魔气大炽,短暂地挣脱那巨浪的挟持。   高高跃起,祭出自己的法宝骨钿琵琶,右手一波,与追上来的巨浪相持。   巨浪势头不减,南宫妤已露出真身,它竟然也跟着变强。   滴滴水花,都在南宫妤身上炸出血花。   南宫妤变幻策略,曲风一转,正对着“季溯”:“你……隐藏实力!”   这季家人心机深沉,果然难以对付!   “嗯。”   南宫妤也不是傻的,对方这般实力,那想必:“紫绫瑞宝在你手中!”   “嗯。”“季溯”的回答仍是心不在焉。   南宫妤神色变了又变,单手抱琵琶,另一只手取出两个瓷瓶,将里面数十颗丹药尽数吞下。   魔气大涨,双目瞪圆,冲着“季溯”的琵琶音波也越发激烈,竟是将海面也震得波涛此起彼伏!   但“季溯”,只抬了一下左手,一切便复归平静。   就连南宫妤的本命琵琶,也仿佛被冻住一般,无论南宫妤如何使劲儿,那琵琶弦就是动也不动。   “季溯”看她,如同看试图撼动大树的蚍蜉:“回去告诉那南宫老头,无论是紫绫瑞宝,还是玉龙冰魄,亦或者季淮玷,都不是他能肖想的。”   南宫妤:……!   “尤其不要在沈依瑶面前乱晃。否则——”   一根琵琶弦忽然崩断。   南宫妤已经吞下不少暂时提升修为和魔气的药丸,但面对这般威压,仍是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骨钿琵琶的弦碎成齑粉,落入那巨兽一般的海中波涛之口。   “滚。”   南宫妤抱着琵琶,不敢多说一个字,飞快遁走。   “季溯”褪去伪装,显出他顺圣仙人的阵容发,立于汹涌的浪涛之上,苍天沧海之间,独他一人。   他摸上腰间的香囊,嘴角轻扬,灰败的神色之中,总算有了一分明亮。   忽然,他听到暌违已久的非人声音:   【守护季家任务进度提升,生命值……】   他失败了那么多次,唯独这一次,出了变数?   ***   次日清晨,在“季溯”的主导下,几人与那明显瘦了一大圈的惊澜真人辞别。   他的儿子李孟希更没有露面。   来时飞舟上多少人,这次走时,飞舟上还是那么多人。   小锦说什么也要跟着“师父”沈依瑶继续深度学习;   而季栀,倒是比之前来沧海时沉默了一些,但看向沈依瑶和其他人的目光却悄然发生改变,偶尔,还能听到她喃喃自语,“我要拥有一大片森林……”!   沈依瑶不知这女主的小姐妹发生了什么。   她推测,也许是采南东珠的时候受了什么刺激,打算从此深耕陆地,不再下海。   不过,这两位真·女性修士并没有(办法)占据沈依瑶太多的精力。   她们俩倒是清闲得很,甚至还因为太过无聊,而自动结成了聊天八卦小分队。   其中,阅历相对较深的季栀自然而然地领了这前辈的头衔。   坐在甲板上,季栀翘着二郎腿,拉开话匣子:“啧,这是淮玷师兄第几次敲响沈师姐的房门了?”   小锦三只眼一齐转了转,很快报数:“今日第五次,从咱们离开沧海来算,应该是第十九次了!”   想到记忆里对自己常年不闻不问的人如今这般舔狗做派,季栀心中有几分酸,但更多的,却是已经释然的爽感:“呵,他也有今天!”   甚至暗自祈祷,希望沈师姐多关他一会儿,让他也尝尝被人冷落的滋味!   但这些,她也不好在小锦这样的纯真晚辈面前说起,只又问:“那现在,‘战况’如何?”   小锦从怀中掏出小本本,先给季淮玷记上一笔,又核算了先前的:“目前来看,季淮清和季溯两人同等榜首,在这几日里,已经成功进入师父房间二十二次!垫底的是季淮铮,目前只成功了十七次!”   季栀笑得更开心了: 第50章第50章   吴家这年轻男修又惧又恨,骂了几句,却也不再吱声。   一缕剑气咄咄逼人,仿佛只要他舌头一动,这缕剑气便能当下削去他的舌根!   脖颈后,不知何时,更有一杀机毕现的小玩意,贴着他的动脉,随时取他性命。   他不久前刚死里逃生,格外惜命。   如今,性命被人拿捏,他也不由得气焰顿缓,只以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的目光,怨毒地盯着那“灭门仇人”。   但一菩萨似的男修却挡在那女魔头面前,不仅阻隔了他的目光,还拿出几根医修用的银针,针尖有意无意地对着他的眼。   而那刚才质问他的女修更是闲闲地开口,完全没有长辈们跟他提及的季家人应当有的气度,一张嘴,就让他吴嘉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吴家小子眼拙,留着脸上的两颗珠子也没什么用,废了吧。”   ……竟是在袒护那女魔头!   吴嘉懿恨不得冲上去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但家仇还是让他一腔高傲的热血冷却下来。   他摩挲着镇宅石首,站起来,咬紧牙关,恢复吴门弟子的风范,抱拳:“方才在下有所失态,还望各位仙友不要介怀……只是,事涉家仇,我吴嘉懿难免情绪激动。”   没有得到季家人的回应,吴嘉懿有些难堪,但还是壮着胆,试图“以理服人”:“各位有所不知,在吴家灭门之时,在下正被父亲打发去隐秘之地取这玉龙冰魄,回家之时,便见着这女……人手持长剑一柄,剑身、衣襟全是我吴家人的鲜血……!若不是我父亲母亲拼死拦住这女人,为我逃跑赢得时间,我可能到不了天山派,便也成了她的剑下亡魂!”   这自称吴嘉懿的修士说得倒是有模有样,但事不是她做的,她不介意与这人对峙。   绕开季淮清,沈依瑶指着自己:“这位兄台,你可确定,你看见的是我?”   吴嘉懿十分笃定:“千真万确,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三天前,我就站在这里,看家门大开,你持一柄长剑,像修罗恶鬼一般,踩着我吴家人的血,回头看我……!”   他是备受期待的吴家嫡长子,见过美人无数,但三天前,家中灭门之时,那浴血的女子,是唯一当得起“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像仙娥染血,又如同于血泊中生出的纯美修罗。   念念不忘,不能忘,更不敢忘!   沈依瑶:“三天前,我还在飞舟之上。淮铮师兄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吴嘉懿不信:“你这恶女定是用了什么障眼法,瞒天过海!”   沈依瑶:“……那你又如何知道,你所见的不是真凶留下来的障眼法?”   吴嘉懿被问住,一时语塞。   沈依瑶虽然被这吴嘉懿泼了一盆脏水,又身体不适,但她思路却依然清晰,十分冷静:“我看阁下与我一样,也是金丹境的修为吧?想必人才济济的吴家,不可能满门上下被金丹境的修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这是其一;而金丹境的修士无法拥有日行千里的分神,更无法以天衣无缝的障眼法瞒过这么多人,这是其二——光凭这两点,足以证明我没有作案能力,不是吗?”   吴嘉懿:“……谁知你是不是隐藏修为?!”   季淮玷:“沈师妹结丹之时,我就在她身边,她并没有隐藏什么。”   季栀也探头探脑:“那天我也在……”不远处。   金丹境?“季溯”看了一眼沈依瑶,长眉一挑,兴味盎然。   沈依瑶被他看得发毛,往温柔可人的“女主”季淮清那边贴了贴。   顶着“季溯”身份的顺圣仙人笑容一垮。   季淮清却受宠若惊,有几分手足无措,贴着沈依瑶的右臂不知该往何处放。   季淮铮亦开口:“我季家弟子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说谎,还希望仙友不要冤枉好人。若是仙友执迷不悟——”   荼明剑出鞘:“那我季淮铮,当战便战!”   几人的互动被吴嘉懿尽收眼底,说不出是悲愤更多还是恼怒更重。   堂堂季家,竟然不信他吴家幸存者的话,执意无脑护着那女人!   但吴嘉懿也知,自己势单力薄,尽管他如今投靠天山派寻求庇护,但天山派也式微,方才他与季家人说了许多,而与他一同过来的天山派弟子们却没有站出来为他说话的,他们修为更是平平……   可见,也不是全然靠得住! 第51章第51章   大概是被浇了一桶水,吴嘉懿看上去好像还真的清醒了几分,至少听了沈依瑶这话,偏着头,像是在思考一样。   沈依瑶继续剖析:“你看,若是那凶手宁可杀了你吴家满门也要得到这玉龙冰魄,连你家长辈都抵挡不住,你又是如何突破重围,顺利逃脱的?而且,你家长辈应当提过这玉龙冰魄的归属问题,天山一处更是人才济济,为何你独独投奔这生存环境算不上上乘的天山派?——从吴家到天山派,可是有一段相当不好走的路啊。”   沈依瑶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对周围的一切了如指掌。即便时过境迁,但从那山下的吴家到这天山派,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   这一路上,若是能灭吴家满门的人想取这吴嘉懿的性命、夺走玉龙冰魄,机会多得不可胜数。   吴嘉懿听着,不自觉地点点头。   不过点了两下头,他闷呵一声,捂着两边的太阳穴倒在地上,痛苦地打起滚来。   沈依瑶居高临下地看着,心中了然:果然,是有人刻意对这吴嘉懿的记忆做了什么手脚。   只是……谁要这么做呢?目的又是什么?   她沈依瑶不过是个炮灰女配,眼下跟男主、女主和反派关系都还不错,就连其他炮灰,也与她没什么血海深仇,何至于将灭人满门的黑锅,哐当扣到她身上……?   至于楼善沈家……有限的接触来看,这沈家也不像是能与人结出这样仇怨的家族。   沈依瑶还在思考种种可能性,而那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吴嘉懿却已经渐渐熄了□□,整个人不顾一身凌乱与狼狈,站起来,抽出剑,向沈依瑶的脸挥去:   “我不管,是你——就是你!!”   看来,这对吴嘉懿动了手脚的人能力还不俗,整整三日过去,对吴嘉懿还能产生这样深刻的影响。   明明吴嘉懿怕她这张脸怕到极致,双臂都在抖,但挥剑之时却又带着十足的杀机。   不过——   沈依瑶指尖探出一缕灵力,打在这剑身上,这剑便失了准头,擦着她的发丝,划向那比起铁壁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冰墙。   失去理智的吴嘉懿的剑,没有技巧,没有章法,只剩下蛮力。   与冰墙硬碰硬——清脆一响,吴嘉懿手中便只剩下断剑一柄。   本命剑被折,吴嘉懿吐了一口血。   他已是强弩之末,但仍高举那断剑,又砍向沈依瑶。   灵气已经凝结在指尖,沈依瑶一捻,反而将这一缕灵气给打散。   门口有人——看身形,还是个熟人。   那她这明显不属于金丹境修士的实力,可是要收敛一点。   沈依瑶望向冰牢门口,那人迎着她的目光,如疾风一般跑来。   白衣蹁跹,气息冷冽。   剑意一击,神志不清的吴嘉懿手中的剑颤了颤,碎成几节。   来人剑未出鞘,只以剑柄猛击吴嘉懿的手腕,令他不得不松开利刃。   又横过剑鞘,往吴嘉懿的后颈处重重一击——吴嘉懿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他面容沉静,看着仍是光风霁月的模样,不过,在以法术搬运不省人事的吴嘉懿后,捏了个清洁法诀,清理了一番荼明剑,又净了双手,这才看向沈依瑶。   “沈师妹,”季淮铮的目光落在那寒冰髓锁链上,越发幽深,“你……”   竟是没了下文。   沈依瑶见他沉默,以为见多识广的季淮铮看出了些端倪,便动了动手腕脚踝,让这寒冰髓更有存在感谢,主动解释:“我被这寒冰髓困住,活动和灵力都收到限制,如今要想离开,怕是有些困难。”   “竟是如此!”季淮铮的声音中隐隐透着几分沈依瑶不懂的兴奋,他凑过来,抚上这寒冰髓锁链以及困在那硕大锁链之中的沈依瑶的手腕,“这很……”   美。   最后一个字,季淮铮以极大的理智克制,才没有宣之于口,让自己这清风明月的剑修师兄的形象崩坏。   但他忍不住,一寸寸地摸着——   季淮铮从来都知道,沈依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但他从来不知道,这美人被这寒冰髓锁住,冰肌玉骨在这凛凛寒光之中,还能有这般破碎又引人靠近的美感。   太美了。 第52章第52章   沈依瑶准备静观其变。   而这位新的“访客”行迹匆匆,在沈依瑶面前驻足片刻,便冲着困住沈依瑶的寒冰髓锁链而去。   他端详了这锁链的构造,灌注灵力,扯了几下。   玉锁晃荡,声响清脆,可……一丝破损也无。   这灵力倒是直接暴露了来人的身份。   在他掏出法器之前,沈依瑶已经轻声唤他:“淮玷师兄。”   被戳穿身份的季淮玷也不再躲藏,解开隐身法术,将已经和耳垂一般泛着冷红的手藏在身后:“沈师妹,我来救你。”   沈依瑶虽然感激,但她也不想这有魅魔血统的“反派”留在这里——这太冒险了。   她那便宜师兄淳奚仙人的分神把她抓来,万一这分神再折返,那就大事不妙了——淳奚可不喜这些妖修魔修,万一被对方勘破,那季淮玷少不了要吃一番苦头。   沈依瑶不好明说,便采取迂回策略,小声:“淮玷师兄,这冰牢门口还有天山派弟子,你还是先离开吧,以免被人发现……不如你先去找季溯师姐,和她一起去找天山派的掌门求助?”   “季溯”——顺圣仙人出面,这天山派的掌门浮灵真人总不可能不给这个面子。   可季淮玷一听“季溯”两字,眉心却拧成一团,额间的创口似乎都要被挤出一缕黑气。   这几乎从天而降的季溯师姐,最近在沈师妹口中出现的频率是越发高了,而且,应当不是他的错觉,这季溯师姐也有意无意在沈师妹面前频繁出现——比那认了沈师妹为师的小锦存在感更高。   他胸中气闷,垂眸拒绝:“沈师妹,给我点时间,我能救你出来——至于门口那几个弟子,他们受我最新制作的傀儡蛹的影响,才与那守门的弟子交谈,分散他的注意力。”   守门弟子?   沈依瑶脖间一痒,季淮清的尾巴轻轻地点了点。   沈依瑶了然:这守门弟子,大概就是被季淮清“收买”的那位。   怎么说,曾经待过的繁盛无比的师门,现在普通弟子被丹药收买,其他弟子轻而易举地被所谓的傀儡蛹控制……   也不知是曾经的师门太落魄,实力断崖滑坡,还是这一方的主角团光芒太盛,能力过强。   沈依瑶沉默的间隙,季淮玷已经从芥子袋中取出若干工具,图纸、器械,光是那矿材便也准备了十余样——十分专注地比对着寒冰髓的锁链,挨个敲击实验。   这“反派”极具科研精神,不愧是个器修。   不过,这终究是拿了美强惨剧本的“反派”,而不是男主剧本——注定,就是一场空。   沈依瑶不忍季淮玷受打击,便劝道:“淮玷师兄,这寒冰髓质地古怪,还是请天山派掌门浮灵真人过来吧……?”   话音刚落,季淮玷已经打磨出一短匕,又以几张符箓裹住匕首的柄,十分坚定:“沈师妹,我可以。”   他瞄准那环形玉锁与链条的交界处,短匕一刺。   哐当,那链条有气无力地垂在一边——竟是,断了!   沈依瑶:!!   季淮玷那阴沉的脸上泛出一丝笑意,看向沈依瑶,深沉的眼眸亮晶晶的。   沈依瑶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的根本不是未来会给“男主”“女主”使绊子的黑心肝的反派,而是看到了犬类生物——还是正欢快地摇着尾巴,求摸头的那种。   有、有点可爱。   沈依瑶克制了想要摸上去的本能,轻咳一声:“淮玷师兄果然厉害!”   季淮玷笑意更深,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看着不再苦大仇深,反而如同天之骄子一般,锋芒毕现。   他得了沈依瑶的称赞,显得更为振奋,又以那短匕对着沈依瑶手腕上的环形锁扣,一点点开凿。   那据说金石无击的寒冰髓,就在这短匕之下,碎裂开来。   沈依瑶看到了解脱的曙光。   不过,终究是淳奚的分神把她抓了过来,吴嘉懿又这般疯魔——她得了自由后,还是免不了这一堆麻烦。   等等,吴嘉懿!   他之前被季淮铮打晕,倒在地上,但地上那匍匐的身影已经消失,连同他那仅剩下一寸的断刃。   “淮玷师兄,小心!”   季淮玷转身,踢飞准备偷袭的吴嘉懿手中的锻剑,对着他的腹部狠狠一踹。   吴嘉懿如同皮球一般,被踢到冰牢门口,卡在那冰牢门处,挣扎两下,到底是没有再爬起来。   牢内复归阒静,针落可闻。 第53章第53章   “按《医经要义》记载,民间所谓的‘吹一吹就不疼了’,属实都没有药理依据。”季淮清将药粉抹均匀,又取了几个瓷瓶交给“季溯”,温声道,“若是师姐下次受伤,还是直接来找杏林阁的弟子,比较妥帖。”   “季溯”懒懒应道:“好。”   沈依瑶连连点头:关键时刻还是要看“女主”,有理有据,技术过硬!   而见证了“季溯”与季淮清交锋的季淮玷的心情却并不美妙。   他记得清清楚楚,在他之后过来的,是“季溯”——这也就意味着,季淮清在他过来之前,便已经在这冰牢之中!   落后一步的危机感愈发浓重,季淮玷索性也解除隐身法术,显出真身,挤在这冰牢里,道:“若是沈师妹和季溯师姐都无事,那我们还是尽早离开此处,以免夜长梦多。”   季淮清见证了师弟化犬隐匿的全过程,倒不觉得惊讶,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季溯”却装得惊愕无比:“这……原来淮清师弟和淮玷师弟已经先一步到了?我还以为,我能第一个来——但好在,我也没有白跑一趟,总算是帮沈姑娘脱困。”   沈依瑶敷衍地配合顺圣仙人恶趣味的演出:“嗯嗯嗯,对对对——!”   “第一个来的人,是我。”季淮铮在这狭窄的空间内,还不忘整理了一番有些褶皱的衣袍。   即便在这冰牢之中,还是那仙露明珠的模样。   ……所以,“男主”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上还有奇奇怪怪的胜负欲?   但此地确实不宜久留,原本就“季溯”、她以及季淮清三人就已经让这冰牢内空气稀薄,如今,又加上季淮铮和季淮玷,非但空气凝滞,就连空间,也是拥堵不堪,沈依瑶想要挪动,都没有什么余地。   沈依瑶推了推季淮铮:“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   一行五人从这地下的冰牢出来,回到下榻之地,却发现,已经有一群肃整的天山派弟子擎着朔风灯,簇拥着一人,等着他们。   他们人多势众,连一连茫然的季栀和小锦都被带了出来。虽然未被捆住手脚,但也被几名弟子冷脸看管。   看样子,来者不善。   见他们过来,那被簇拥着的人却没有起身,只以拂尘一挥,缩地成寸,令他们一步便到了自己跟前。   那人鹤发童颜,一脸严肃,言谈间,还带了几分灵压,更显得气势逼人:“本座乃天山派掌门浮灵真人,几位季家小友远道而来,本当明日好好款待几位,但——没想到几位对我天山派以及天山派的弟子们如此感兴趣,竟在今夜就按捺不住……这,不妥。”   “季溯”将所有人护在身后,直接回怼:“那天山派抓我季家贵客在先,就妥当了?”   “什么?”浮灵真人疑心自己听错,又看向旁边的弟子青雉。   青雉显然也有些不明所以,又看向那几个面色不太好的普通弟子。   其中一名普通弟子走上前,壮着胆子:“掌门真人、大师兄明鉴,我等不由自主地到了那冰牢门口,莫名其妙地互相聊起天来,再然后,就只见着这女修身形一闪而过,我们几个便、便……昏了过去。其他什么的,我等就不知道了。”   “季溯”丝毫不慌,遥遥点了点那在这群弟子之中、尚未醒过来的吴嘉懿:“你们何不问问他?”   青雉:“问他做什么?”   “问他为什么不是天山派弟子,却也能自由进出冰牢;问他不懂天山派的秘法,且修为平平,还能用寒冰髓制成的链子,锁住沈姑娘。”   此言一出,平地惊雷。   被请来主持公道的浮灵真人拍案而起:“什么?!青雉,把这吴家小子给我弄醒!”   对方说的头头是道,他身为一派掌门,必然还是要一查到底。   青雉得了令,以灵力掀起一丈高的雪幕,略一催动,那雪幕化作冷雨,将吴嘉懿从头到尾,罩了起来。   吴嘉懿本就是被季家几人给踢晕,略一刺激,倒真的清醒过来——但这清醒,也不过是字面意义上的清醒。   刚睁开眼,这吴嘉懿便锁定了仇敌沈依瑶,不假思索地就冲了过去,高喊:“妖女,抵命——!”   浮灵真人一眼便看出异样,拂尘一挥,如同骤然抽长的枝条,卷住那一往直前的吴嘉懿,往后一甩,又掷出一张符箓,将他定在原地。   脸色讪讪。   他这掌门修为不说多么出挑,距离得到仙人称号,还有一大境界,能当上这掌门,全有赖于他长袖善舞,善于察言观色,与各方周旋,于俗务上护住天山派。   他既擅长此道,吴嘉懿这苏醒过来的表现,足以让他一时间想通许多。   收了拂尘,他斥退众弟子,又令爱徒青雉押着这吴嘉懿好好看管,又令人送些慰问品,客气地将季栀和小锦护送回屋。   处理完一切,对沈依瑶他们:“各位小仙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几人都看向沈依瑶。   沈依瑶:“可。”   浮灵真人拂尘一动,带着几人瞬行到天山派的正殿之内。   合了门窗,拜了一拜:“诸位小仙友,今夜受惊了。若有什么本座能帮得上忙的,只管提出来。” 第54章第54章   瑶霁仙人,是她之前在天山派待着做任务时的身份。   作为男女主的外挂——男女主打不赢的局面,她出场;男女主搞不定的事儿,她善后。   在剧情的中后期,差不多就是这天山派的武力值和修为的天花板。   沈依瑶特意从空间包裹里翻出当年任务遗留物品,又布下障眼阵法,瞒过季家那几位这个世界的主角团,偷偷溜出来——“教育”这浮灵真人。   结果,先发现自己这么一号有头有脸的人物,作为天山派掌门人的浮灵真人居然都没见过自己的画像?!   心情复杂——这就是女配的宿命吗?   无论多么风华绝代,最终也只能寂寂无名。   但即便如此——也不意味着,她以及其他的女配们,注定任人揉搓!   而她此番前来,亦也正是要好好跟浮灵真人这个后辈“聊一聊”:   想天山派好歹也曾经是正道魁首,怎么一朝没落,甚至刚才都抓着季栀和小锦两个修为平平的女性,来作为筹码,与其他人谈判?!   既不尊重“女配”,更自损天山派的招牌!   还没有及时发觉吴嘉懿的异常——幸亏吴嘉懿的“报复”对象是她,若是其他没有反击之力也没有后盾的人,岂不是又造成一桩冤案?   无论是同为女配还是曾经的天山派弟子,沈依瑶都不能坐视不理。   她也不纠结自己的画像问题,直截了当:“浮灵真人,你如今是天山派的掌门,应当秉持天山派一贯的正派作风,而你今日,一来以扣押季家同行的女修,暗示要挟;二来,没有合理安置吴家的幸存者,未能及时察觉此人行为有异。”   浮灵真人修为不高,很多时候行事受到掣肘,渐渐地已经习惯这种糊弄式的、甚至并不算纯然磊落的行事方式,被这瑶霁仙人的一缕神魂直白点出,确实有些羞愧,老脸一红,颤巍巍跪下:“这……是晚辈思虑不周。”   沈依瑶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叮嘱:“我天山派决不可再出现这样的蠢事!务必令挟着季家那两名同行女修的弟子前去盗窃,而你,身为一派掌门,驭下不严,当去天山派埋骨之地跪上一夜,好好反省!至于那本该归还于季家的玉龙冰魄……”   浮灵真人虽然没见过瑶霁仙人的画像,但瑶霁仙人的事迹在天山派倒是所有人都能倒背如流。这位活在传说中的仙人,最喜罚人去埋骨之地跪着反省。   看来,这真是传说中的太上小师叔祖!   浮灵真人激动起来!   他修为一般,但在接手这掌门之位这个烫手山芋之前,也曾经一心练剑,视瑶霁仙人为神明——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若是与这位太上小师叔祖生在同一个时代,万一能得她指点,那该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但即便是他万分崇拜的太上小师叔祖,她提出来的这要求,浮灵真人还是十分为难:“这玉龙冰魄之事,晚辈确实不清楚,为何太上师叔祖他会……但那毕竟是太上师叔祖啊!”   他捋着头发,绞着拂尘:“太上小师叔祖,如今我天山派凋零,唯靠太上师叔祖撑场面,晚辈实在不敢……”   “你可是一派掌门!”沈依瑶可算是明白天山派为何会人丁寥落至此,恨铁不成钢,“你要肩负起掌门的责任,当与我师兄齐心协力,共同撑起天山派……!浮灵,你与天争命,一步步走到现在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像凡夫俗子一般,靠着欺压妇孺而获得金钱、地位、名望、权势?!不,你一定不是为了这些,才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洗筋伐髓、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境地!”   传说中的太上小师叔祖这般激励,浮灵真人听得热血上涌,觉得自己花白的头发都能焕发出第二春的生机!   沈依瑶也说上瘾,索性将自己这大半日里发现的种种弊病一一陈述,又提出整治执法。   浮灵真人跪在地上,洗耳恭听,连连称是。   末了,沈依瑶语气庄重:“浮灵啊,你需要改变!”   浮灵真人越听,越觉得太上小师叔祖比那典籍记载得还要眼界超群,能力不凡,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既然你也觉得需要改变,那就就从——从淳奚师兄那里取回玉龙冰魄开始吧!你是一派掌门,管理内外庶务,可不能畏首畏尾!”   沈依瑶拍了拍浮灵真人的肩,语重心长:“天山派的未来,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啊!”   满头花白,修为不算高的年轻人·浮灵真人一时上头:“好的!太上小师叔祖!”   沈依瑶摆摆手:“那你先……”   话没说完,浮灵真人已经跑没了影。   但那浮灵真人又忽然折返,恭敬道:“太上小师叔祖,有件事还需向您禀报一二。”   “嗯?”   “不是天山派弟子不敬重您,所以不流传您的画像,而是太上师叔祖他将所有您的画像都收起来,且不许我们传阅……这,已经写入门规。”   匆匆为自己方才的失礼做了解释,浮灵真人便又跑没影。   沈依瑶:……   这说的,像是她跟淳奚师兄有点什么暧昧往事一样!   沈依瑶抚掌,暗自感叹:所以,还是年轻啊——真有想象力。   ***   难得换上曾经的“马甲”,到了过去最熟悉的地方,沈依瑶也难免起了故地重游的心思。   这金手指工具人女配的任务不难,就是太苦,太卷。   她摸着大殿正门处的一处豁口,忍不住笑:就这裂缝,还是她用出“寒琼八十一式”里面第一式而造成的。   她师尊伏衍当时极为诧异,说是押着她来向当年的掌门道歉,实际上,就是大型炫徒现场。   那时的掌门空郁仙人听得啼笑皆非,到底是没有处罚她,还调侃她那师尊:“你啊,虽不专心修行,运气是真不错,不仅受了淳奚这个好苗子,如今瑶霁又大有出息,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师尊命’?”   现在回忆起来,沈依瑶可不觉得伏衍真人这“师尊命”有多么值得称道。   尽管当时淳奚师兄与她并称为“天山珠玉”,但很快,淳奚便遇上了那个让他痴恋的琴鸾。 第55章第55章   沈依瑶:??   她印象中的师兄男主,怎么突然变了个样?人设好像……有点崩?   应当是清风朗月、为爱痴狂的一代剑修大能,现在看上去,反而像是溺水之人,抱着一块浮木,祈求一丝生机。   看着神色如常,但言谈举止中,隐隐有疯癫之感。   尤其是看向她的眼神,太过复杂,像是一汪接纳着来自四面八方雨水的深潭,希冀、喜悦、欢愉的雨丝落下,癫狂、贪求也接踵而至。   若是淳奚此刻状态正常,沈依瑶倒也可以借着一缕分□□号,陪他说上几句话,但淳奚现在这个样子,沈依瑶也拿不准他在打什么算盘,不敢久留。   瑶霁剑已经卡住,大门被迫留出一道缝隙,足以供一人离开。   沈依瑶足尖一点,踩上瑶霁剑,如展翼之鸟,飞也似的离开这屋子。   淳奚他没有追上来,万幸——   沈依瑶稍稍松了一口气,腰间却多了一股蛮力,不容抵抗地将她生生后拽,又回到那屋内。   坐在那原本属于她的位置上,与淳奚面面相对。   淳奚手中正摩挲着那块玉龙冰魄,凝霜的眉眼微动,开口:“师妹,你这缕分神力量太微弱,不及全盛时万分之一的风采。所以,师妹还是不要远离这玉龙冰魄为好。”   果然是……不正常了。   她还以为淳奚要这玉龙冰魄有什么要事,没想到,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人,拿到玉龙冰魄,竟是为了招魂养魂?!   这样阴损又邪门的招数,若是以前,淳奚……一定不会做的。   沈依瑶并没有被珍视的感动,只觉得后脊一阵阵发凉:   “师兄,我早就在当初力竭战死,此时这一缕魂魄也不过是侥幸留下来的一点印记,不值得费心。死生本就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不怨,也衷心祝福你与琴鸾姑娘永结秦晋之好,也希望你能护佑天山派安宁……”   淳奚长指敲了一下扶手,抬眸:“我与琴鸾?秦晋之好?”   “不对吗?”   “当然不对。”淳奚染上寒霜的睫羽轻颤,目光悠远,站起身来,虽然没有触碰沈依瑶,但在她面前站定,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气息之下,“那毒妇,蛇蝎心肠,满口鬼话,害我……们至此。”   沈依瑶:??   她记性一直不错,当初,淳奚说的课时——“琴姑娘虽为妖修,但秉性纯善。”   将男主应该对女主的双标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初见,妖修琴鸾刚从一男修胸口取了他的心脏。   瞧见淳奚这样清隽又一身正气的修士靠近,一眼坠入爱河。   脸上荡漾起羞涩的红晕,把托着血淋淋的心脏的手往身后一背,露出一个极为清纯且无辜的笑容,与他们兄妹二人打招呼。   他师兄淳奚嫉恶如仇,当即与她过了几招。   琴鸾一边迎战,一边口口声声说自己杀的是个负心渣男,并把其事迹一一细数。   淳奚闻言,便不再下狠手,放了琴鸾一条生路。   更直言:“琴姑娘虽为妖修,但秉性纯善。”   沈依瑶回忆着当初种种,一不留神,便将心中话说了出来:“这……当初‘秉性纯善’,现在就‘蛇蝎心肠’了?!”   淳奚冷意森然的脸上,露出一丝狠绝:“……是师兄错看。琴鸾她在我们面前杀的那人,只是个普通男修。她饿了,想吃对方心脏,便杀了他。她当初与我说的那些话,全是在骗我。”   沈依瑶:“……哈?”   她当初因为只是担了个工具人女配的角色,没权限看女主的人物小传,还真不知道这一节。   淳奚仙人如冰如雪的脸上,显出一丝决绝的裂痕:“她骗了我们所有人……师妹你这般凄惨,也全然拜她所赐!”   沈依瑶并不完全同意这个观点:“我是不忍见师兄与琴鸾姑娘两情相悦却被千夫所指,为你们的真情所打动,自愿赴死。”   淳奚仙人苦笑两声,那纯白的长睫上,竟是挂着一滴晨露般晶莹的泪珠。   泪珠滑落,滴在灰蒙蒙的地上。仿佛有无数尘埃也被溅起。   他的师妹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就像,之前的他一样。   他虚虚抚过这缕神魂的发顶,不忍自己的灵力冲撞到这脆弱的又承载了他最美好情感与记忆的神魂。   淳奚唇色白惨至极,看着,竟是如同那飘扬的雪一样。   他目光悠远,回忆起他那从神坛跌入泥沼的契机:“师妹,你可知你死后,你的骨骸并没有立即进入埋骨之地?”   不知为何话题突然偏到这里,但沈依瑶如实摇头。   她做完最后慷慨赴死的任务,便脱离了那个世界,之后种种,一概不知。   “因为琴鸾——她偷了你的尸骸。”   “偷我尸骸做什么?”   “师妹当时已经是罕见的渡劫境大能,周身灵力沛然。那琴鸾这个是看中这一点,骗我要帮忙守护你的尸骸,直到我回到天山派,寻好一处埋骨之地——但实际上,她得到了你的尸骸,便分与她一城族人……共食。”   饶是见多识广的沈依瑶,也没想到等待她的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你的骸骨,也被琴鸾族人用来换了城池。”   虽然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她彻底脱离那个世界之后,但沈依瑶听着,还是恶寒无比:“怎么会这样……?”   淳奚没有办法回答。   他一心向道,早年得了天才的美誉,进了天山派也备受关注。   嫉恶如仇,剑风凛冽正气,若无意外,他应该在师尊伏衍真人有意无意地撮合下,与师妹瑶霁结为道侣,成就一段佳话。 第56章第56章   同为渡劫境,顺圣仙人也便认出这男修——天山派的太上长老,淳奚仙人。   淳奚仙人深居简出,顺圣仙人自己轮回数次,但也没有与这人打过交道。   倒是听过他那狗血与离经叛道齐飞的故事,还以为是个情种,没想到,那玉龙冰魄竟是在他手里,而他怀中,还有一缕明显不是他传说中的道侣琴鸾的神魂。   啧。   要不是他们两人“幽会”的声势太大,又选在沈家姑娘下榻之处,他才懒得吃这种老男人的瓜。   其他人虽然没有看出淳奚仙人的身份,但观他灵力澎湃,也多少有了揣测。   季淮铮他亲见此人曾将沈依瑶带去冰牢,此刻心中担忧,但面上仍是沉稳模样,只是提着荼明剑,不动声色地靠近:“仙长深夜到访,可有要事?”   淳奚没有说话,倒是正沈依瑶忍不住提醒:“你……离远点。”   以本世界里“男主”的修为,目前估计承受不住他们相斗的威力。   同样准备靠近的季淮清动作迟滞,闻声的“季溯”也收起吃瓜的心思,打量起那人来。   这声音虽然朦胧,但听着,有几分耳熟。   其实,非但是声音,那受着煎熬的女子的神魂虽然以轻纱覆面,只留一双盈盈的秋水剪瞳,但……熟悉感若隐若现。   尤其是她望过来的时候,有一种俏皮的狡黠感。   与她对视的“季溯”眉心一跳。   他直觉有大事要发生,往前两步,但还是迟了片刻。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那女修的神魂的丹田处迸发,强大的灵力浪潮涌来,汇集到她手中的长剑之上。   看着平平无奇的剑赫赫有光。剑身不过挪动半寸,灵气汇聚成海浪,立时涌来。   ……是渡劫境的灵气!   只见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那缕神魂的丹田处迸发,强大的灵力浪潮涌来,“季溯”从怀中夹取两张符箓,往半空一扔。   两道符箓分道扬镳,一张化作结界护住身后的众人,一张护住沈依瑶的屋子。   但那股灵浪却是冲天而起,只有余波蔓延到他们身边。   季淮铮看得无比投入——他是剑修,虽然不知这招式的名称,但他却从中看到前所未见的醇正而精深的剑意。   他不仅看得痴痴然,不肯错过眼前女修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   只是……洪然剑意之下,季淮铮又陷入迷茫:他为何觉得,这女修的一缕神魂,越看越眼熟?   像是……沈师妹。   淳奚仙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这些季家人不知道这招式名称,只如同凡夫俗子一般仰望他师妹的一缕神魂。   ——这就对了!与他最为般配的师妹,就应该是这天上月,供人瞻仰膜拜。   可惜,师妹还是太稚嫩,不懂他的苦心。   甚至,还准备用尽最后的灵力,使出这寒琼八十一式里面无人愿意用的,最后一式——碎玉成欢。   招式如同其名:犹如困兽死斗,拼尽全力,殊死一搏。   当真,“莽撞。”   当初师妹设想这一招式的时候,他便做出如此评价。   淳奚端起师兄的架势,说教:“师妹,不过是一金丹修士的命,不值得你挺身而斗。”   沈依瑶自然不依:“即便她不是金丹修士,是筑基修士、是凡人——也不应该被当作容器!”   蓄势已然完成,她横剑直击淳奚。两人剑身相撞,互不退让。   各退两步。   身后,雪幕被这激涌的灵力催发。   小锦惊叹:“原来雪花也能像大海中的浪一样啊———可以掀得这么高!只是不知道师父她怎么样了……”   众人看向那依旧暗着的卧房。   静悄悄的。   因为“季溯”设了结界,而沈依瑶使用“碎玉成欢”时又刻意避开那里,倒让这间卧房成了这一片中仅剩不多的净土。   众人稍稍放心,但他们这移神之际,那一缕神魂和天山派大能的战局又发生微妙的变化。   原本还算得上平手的局面,已经出现明显的倾向性。   ……竟是那区区一缕神魂占了上风!   她越战越勇!   虽然她将灵力全部灌注剑身,让人以为她只有一击之力,但实际上,她挥出的每一剑,剑风都更为卓绝不凡,竟是将那大能连连逼退,毫无反手之力!   而陷入苦战的淳奚,也是愕异。   他知道自己的师妹天赋与努力兼具,也知道“寒琼八十一式”威力非同凡响——但万万没想到,即便只有一缕残缺不全的神魂,她也能将这第八十一式用到这般地步!   他不敢轻视,全力以赴。   他这次的计划,绝对不可以再偏离轨迹!   淳奚从剑穗之中,撤下一绺,甩出去,充当暗器。   又趁师妹瑶霁进攻节奏紊乱之余,取出一玉色葫芦。葫芦上,却是篆刻三圈西域符文。   “季溯”眼尖,轻声:“锁魂瓠。”   这不是正派的法器,是舶来品,有些邪门。   法器功效正如其名,锁魂锁魄,甚为阴毒。   莫名地,“季溯”为这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修的神魂捏了一把汗。   这“锁魂瓠”应当是她没有待在这个世界的时间里被研发出来新品,沈依瑶虽不了解,但顺圣仙人念出这法器的名字,她便心中有数。 第57章第57章   沈依瑶试图蒙混过关,躬身道:“从冰牢出来,晚辈既惊又惧,灵力枯竭,所以一时贪睡,险些丧命……还多亏仙人出手,才保住一命。”   又顺势对季淮铮他们浅行一礼:“多谢各位师兄,季栀师妹,小锦前来相助。”   顺圣仙人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一言未发。   气氛有些诡异。   唯独小锦和季栀两人仍在状况外。   小锦笑逐颜开,挤开季淮清,凑到沈依瑶旁边贴贴:“师父没事就好!”   被硬生生挤开季淮清:……   既然记忆里没有这么一段,季栀也没有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自然地挤开季淮玷,站到沈依瑶的另一侧,拍了拍她的肩膀:“沈师姐,你平安就好~”   根据记忆来看,唯一可能让这可怜的沈依瑶丧命的事件只有不久后的秘境。   她只要小心避开,那对她还不错的沈依瑶——唔,应该不久后她就能叫她一声姐姐了——也一定能活下去。   想说的话刚被人抢先的季淮玷:……   气氛似乎更不对劲儿。   不过,身边有两个炮灰作伴,沈依瑶感觉好了一点。   此时,天山派掌门浮灵真人总算匆匆赶来。   他察觉宗门内有大能争斗,他第一时间试图去请太上师叔祖出关,但久久得不到回应。   虽然心下焦虑,但还是先来看看。   他端出掌门的架势,任灵气将他的长袍鼓起,御剑而立。   “几位仙友……”刚开了个头,看清来人的浮灵真人气息一飘,“您是……顺圣仙人?”   浮灵真人见过顺圣仙人,对这位孱弱又年纪轻轻的季家家主可是印象深刻。   季家家主人已至此,干什么——不言而喻。   另一个被困在四象八卦阵中的,还是他寻觅已久的太上师叔祖……!   浮灵真人气势矮了半截,两眼扫视一圈儿:   太上小师叔祖您在哪儿啊!!你师兄被妖怪……哦不,顺圣仙人困住了!!   太上小师叔祖没有听到他心中的呐喊,倒是顺圣仙人悠然开口:“嗯,是我。”   浮灵真人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好客套:“不知顺圣仙人远道而来,没有立时迎接,还望仙人勿怪。”   顺圣仙人疏懒地应了一声。   没有放了被困住的淳奚的意思,但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浮灵真人只好凭借脑补,尽力圆出一个故事来:“晚辈修为浅薄,不像太上师叔祖,与仙人同为渡劫境……”   “太上师叔祖本在闭关,可能察觉到仙人到访,故此特意远迎。”又瞥了一眼明显不济的淳奚仙人,“所以,这中间恐怕有什么误会,才令二位仙人……”   顺圣仙人还没有什么反应,而被困在四象八卦阵中的淳奚却噩噩浑浑地开了口:“师妹……”   这事儿还与太上小师叔祖有关?   浮灵真人也不是个傻的,那玉龙冰魄的作用他也知晓。   今夜,从未露面的太上小师叔祖又找上门来,太上师叔祖又这个情况……   种种情状联系起来,浮灵真人灵光乍现,触及真相——   心痛,脑壳子更痛。   不小心又从自己的本命法器拂尘上,揪下几根长毛。   看来他这太上师叔祖“截下”季家定好的玉龙冰魄,竟是打召太上小师叔祖魂魄的主意?!   这、这可不是正道所为!——天山派的弟子,可不能传出这样的丑闻来!   他此刻有点参悟到太上小师叔祖言中之意,忙试图遮掩:“仙人有所不知。前不久,世代居住在此处的吴家被灭了门,唯有一子吴嘉懿侥幸逃脱,却被歹人迷惑,竟将这玉龙冰魄带入天山派,试图以此为代价,请人帮忙报仇——太上师叔祖察觉,便假意应下,其实只是想代为保管,等这吴嘉懿背后之人现身,一网打尽……”   顺圣仙人低眉看了一眼正被季栀和小锦两个姑娘夹在中间的沈依瑶,声音不觉变冷:“这就是淳奚仙人将我季家贵客掳去冰牢的原因?”   浮灵真人万万没想到,顺圣仙人连这一节都知道!——渡劫境的季家家主,竟是恐怖如斯!   他抬袖擦了擦在这冷夜之中还不断往外冒的汗。   他总算明白过来,这季家家主是来找场子了!   自己此前编造的故事,何其可笑——犹如跳梁小丑。   他总算彻底明白今夜太上小师叔祖话中深意。   无论是试图遮掩,还是姑息放任——都不是一派掌门所当为的。   也许能混过一时,但不会是长久之计。   浮灵真人醍醐灌顶,面对沈依瑶,躬身歉然:“沈姑娘,是本尊治下不严,令您受惊,抱歉。”   亦主动对沈依瑶身旁的季栀和小锦道歉。   “浮灵掌门好气度,那不如再行个方便?”顺圣仙人却抬手一指,指向那被困在四象八卦阵中的淳奚仙人,“敢问贵派,若是有人企图杀人夺宝,按门规如何处置?”   浮灵真人明白过来,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念及小师叔祖的话,还是下定决心,尽管声音颤颤,但还是付之于口:“企图杀人夺宝者,一律按杀人夺宝处置。要归还宝物,上门认罪,受天山冰棺之刑,三个月。”   冰棺之刑,刑如起名,乃是最严厉的惩罚之一。   能活着挨下来的,寥寥无几。   但对于淳奚仙人来说,也不致命。   淳奚仙人亦没有放在心上,多少还存着一分神智,咬着牙关,只泻出一段冷笑。   顺圣仙人往那四象八卦阵中又注入几分灵力:“不如,从道歉开始。啧,都不用上门,我季家多周道!——是吧?浮灵掌门?” 第58章第58章   有师弟在,季淮铮这“提亲”的话顿了顿,到底是咽下去。   这种事情,还是应当只有他与沈师妹两个人时提起,才比较合适。   不过……季淮铮摩挲这荼明剑的剑柄,不知为何,思绪想起之前自己暗中观察,打断正准备向沈师妹剖陈心迹的事。   难道是所谓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他可不信什么因果报应,更不觉得这位口碑素来很好的淮清师弟的出现,仅仅是巧合。   但季淮清又端着一碗温热的汤,看上去,就像刚刚从小厨房里走出来一样。   又显得他的怀疑,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   季淮铮不想破坏自己的君子形象,对季淮清点了点头:“淮清师弟。”   季淮清客气地点了点头:“淮铮师兄。”   不与季淮铮寒暄,季淮清径自将手中的汤递给沈依瑶:“沈师妹昨天受惊,又舟车劳顿,所以我便在小厨房炖了安神的汤,沈师妹不妨尝尝?”   鲜香味扑鼻,汤汁呈现出奶白色,沈依瑶食指大动,眉眼弯弯地道了谢,接过汤碗和调羹,浅浅地喝了一口。   果然,味道极为鲜美。   不愧是女主,不仅医术高明,为人和善,还擅长厨艺!   “男主”季淮铮当真好福气!   沈依瑶想到此处,忍不住偷偷看了季淮铮一眼。   果然,季淮铮正死死地盯着她手中的汤碗,尽管他有所掩饰,但不满之情,还是极其容易被窥探到。   这是……嫉妒自己得到了“女主”亲手做的汤?   沈依瑶想了想,也觉得这是情理之中。   毕竟,她现在跟“女主”关系这般要好,“男主”吃醋,也正常——这也正能说明这剧情仍都在顺利进行,不会像淳奚那个剧本一样,她脱下马甲,回头一看,淳奚和琴鸾都狂奔道飞速BE。   沈依瑶一边思索,一边喝汤,不觉,秘色瓷的碗已经见了底,唇上也沾了盈盈水色。   她有些不好意思:“淮清师兄的手艺太好了,我这不知不觉,喝了好多……这是什么鱼做得汤?”   季淮清接过碗,往旁边的小案上轻轻一扔。   又拿出一方白净的帕子,自然地准备给沈依瑶擦嘴。   沈依瑶刚喝了“女主”的汤,此刻哪里还敢顶着“男主”锐利的视线,继续占“女主”的便宜?   当即自己接过这帕子,小声:“淮清师兄,多谢,那个,我可以自己来。”   季淮清温声应好,回答起沈依瑶刚才的问题:“这汤,是秋江玉鲤做的。”   嗯?是鲤鱼?   小锦是三头锦,但鱼尾多少有些肖似鲤鱼。   小锦自己是不避讳这些的,沈依瑶见她不在乎,吃什么鱼都乐呵呵的,自己的心中也没有芥蒂。   但沈依瑶总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季淮清见她眉头微锁,又解释:“秋江玉鲤可以入药,也可炖汤,不少医修都会备一些。”   季淮铮颇有深意地看了季淮清一眼:“哦?秋江玉鲤的汤?淮清师弟,厨房可还有?能否匀我一碗?”   他也还记得,昨日那鱼妖小锦大喇喇地喊出“来呀~快活呀~”这样的话。   季淮清:“自然,师兄随意。”   沈依瑶看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了然:这原来是“男主”和“女主”之间的小暗号啊~   沈依瑶由衷感叹:“淮清师兄,真的好厉害!”   上等厅堂,下得了厨房,专业知识过硬,连拿捏光风霁月的剑修,都格外有一套!   季淮清笑容和煦:“沈师妹过奖。”   他前襟内,一只黄色的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出来,与有荣焉地高声“喵”了一嗓子。   沈依瑶从季淮清怀中接过这小兽,指尖触及对方富有弹性的胸口,不自觉地红了脸。   ……手感,真的很好!   可惜,“女主”还没掉马,她也不好明言夸赞。   但沈依瑶从来不吝惜对可爱“女主”的赞美,她转眼间就想了个法子。   抱着乘黄小兽,唤她与季淮清两人一起为它取的名字:“澄澄,娘亲怀里舒服吗?”   乘黄小兽点头:“喵~”   沈依瑶:“澄澄,‘爹爹’怀里舒服吗?”   乘黄小兽乖巧:“喵~”   很好。最后一个问题。   沈依瑶偷偷瞄了一眼季淮清的胸口:“那……是‘爹爹’的怀里舒服,还是娘亲的怀里舒服?”   乘黄小兽蹭了蹭沈依瑶的胸口,贴得紧紧地:“喵~!”   沈依瑶:……?!这孩子,怎么不按照剧本来?   但作为家长,要有耐心,沈依瑶循循善诱,摸着小兽的肉垫,往季淮清的方向按了按:“澄澄,你要不要再想一想?”   小兽当真扬起小下巴,认真地想了片刻,最后——   把头埋进沈依瑶的胸口。 第59章第59章   季栀绞着手指头,脚指抓地,恨不得直接抠出一座仙宫来,先把自己埋了。   显然,她还没有修炼到那种境界,避无可避。   她总不能说,自己的记忆里有这么一段吧?   那段记忆里,季淮铮从季潇潇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在季家本家,好不容易回来了,也是看着还算正常,但实际上,心狠手辣,步步为营。   没多久,他的父亲季子金和其道侣,便被一伙儿闯入宅邸的魔修凌迟折磨至死。   后来,更是在季家家主没了之后,处心积虑,铲除异己,登上家主之位。   手段之毒辣,季栀想想就一身鸡皮疙瘩……   但说到底,这都是她那段多出来的记忆里发生的事——她要如何跟沈师姐开口?   季栀犹犹豫豫,本来就不甚聪明的脑袋瓜子更是突突地疼,抓耳挠腮了好一阵子,犹豫着开口:“沈师姐,我其实也是半听人说半胡乱猜的……我看沈师姐好像也很关心淮铮师兄在,这才……”   记忆里的沈依瑶应该是颇为心仪季淮铮,还曾经写过纸条约季淮铮去崖边相会。   不过……这一世,她那时候脑子犯浑,一心想着攻克季淮玷和季淮清两人,没等沈依瑶动笔,倒是自作主张,写了三张字条分别送出去。   ——主要是想让季淮玷和季淮清“看清”沈依瑶的“真面目”。   ……丢人!   天道在上,她当时中了什么邪,怎么就觉得那记忆里的沈师姐不是好人呢??还想陷害她??   太过分了!   季栀想起自己愚蠢的往事,狠狠地掐了自己胳膊上的嫩肉,自己处罚自己。   她对不起沈师姐,借着这次机会,她打算帮忙——万一沈师姐真的喜欢季淮铮,那这时她要是能救下季淮铮,岂不是能成就一段佳话?   季栀忙道:“沈师姐,都说锦上添花可容易,雪中送炭却极难。这次,若是沈师姐能及时赶到,肯定能让淮铮师兄感激不已、另眼相看!万一淮铮师兄被虐出个三长两短的……”   真成了那段记忆里双手沾满鲜血的变态,可不太好啊!   沈依瑶倒不觉得“男主”真会走入歧途,也对于季栀口中救下季淮铮、赢得他与众不同的感情兴趣缺缺,但她……确实可以帮上一帮。   毕竟,文案残缺不全,剧情还不是被她一手掌控?   主角团待她不错,她也乐于在他们有难时稍稍施以援手——总归,最后的大纲没有变动就行。   沈依瑶姑且认下季栀的解释,沉吟:“今日我们刚回季家,天色不早,贸然拜访恐怕不妥。明日,劳烦季栀师妹带路,我们‘拜访’回到家中的淮铮师兄,如何?”   见沈依瑶不再纠结,蒙混过去的季栀松了一口气,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   ***   翌日,季栀和沈依瑶一起出门。   季栀其实从未去过季淮铮的老家,特意跟纯钧阁的弟子们打听了一番。   本来心有惴惴,但这次引路十分顺畅,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远远地见到那镶着金边的“货泉府”,跳起来:“沈师姐,就是这里!季子金这人十分自恋,因名字中有一个金子,所以,还故作雅致,把自己的宅邸以‘货泉’命名呢!沈师姐,我们赶紧过去,把淮铮师兄给救出来!”   一路畅通无阻,连认门都这么轻松。   运气好久没有这么好的季栀两眼泪汪汪:好像,只要不跟沈师姐作对,她就不至于万事不顺。   果然,沈师姐是她的福星!   季栀对此行的把握更大了一点,   沈依瑶拉住季栀,往一旁躲闪:“且慢!还是应该先确认淮铮师兄的状况,再从长计议。”   她之前问季栀,季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们两人上门,以何种理由,又是否要想方设法带走季淮铮,还都需要考究一番。   两人索性寻了个旅店落脚。   关上房门,沈依瑶摊开手掌,露出方才顺手捉住的一只白翼蝶,道:“季栀师妹,我先以神识去探探那‘货泉府’的情况,稍后,我们再做打算。还请你为我‘护法’。” 第60章第60章   被沈依瑶的神识所依附的白翼蝶翅膀几乎扇出了虚影,离开这“货泉府”,直奔落脚的客栈。   季栀正蹲着,在她紧紧闭上的双眼前,晃了晃手,似乎在测试她是否能看见一样。   沈依瑶惦记着那被押到小黑屋的季淮铮,也没跟季栀打招呼。   白翼蝶落在她肩头,那原本合上的双眼旋即睁开。   季栀猝不及防与沈依瑶对上了眼,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啊——沈师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见到淮铮师兄了?他怎么样?”   沈依瑶:“季栀师妹神机妙算,淮铮师兄确实受了一番苦头,情况并不乐观。”   她将所见一五一十地与季栀详细地说了,想到这堂堂“男主”,天之骄子,却过的如同阶下囚一般,心中很是复杂。   眉峰聚着,像是在额心簇成一朵五瓣梅。   季栀一骨碌起身:“那我们可要赶紧过去救他!”   沈依瑶:“也好。我们二人可以前去拜访。我可以借着没到过此处的借口,请淮铮师兄陪我们游览几天,再一起回季家本家。”   季栀原本也是这么计划,但电光火石之间,却又改了主意。   她,又想起记忆里的种种。   虽然,记忆里很多事情并没有灵验,但她瞧着,沈师姐担心的样子并不是作伪,看样子,对季淮铮也并非无心。   季栀开动自己的小脑瓜子,想了想,拽上沈依瑶的袖子,道:“沈师姐,我还有个想法,也许能直接带走淮铮师兄。”   沈依瑶:“哦?季栀师妹不妨说说看。”   季栀眼神躲闪:“那个,沈师姐,你不是要选个道侣吗?你可以假托,要挑选道侣,请淮铮师兄先跟着咱们回到季家本家,稍作准备!”   “嗯???”   怎么回事?这“女主”的小姐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这看上去也太像是撮合她跟“男主”了吧??   季栀见沈依瑶脸色变了又变,一时又有些拿不准:“这……这不是权宜之计吗?毕竟除了这个,咱们还能想出什么其他正经理由,马上助淮铮师兄离开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货泉府’?”   沈依瑶仍不想在这方面与“男主”多出什么不好解释的牵扯,以免影响“女主”,且让“反派”误会。   又问:“……最近季家本家或者修真界可有什么秘境现世?有什么盛会要办?”   季栀的脑瓜子此刻却突然活泛起来,一下子就明白沈依瑶问这问题是有何打算。   故作苦思冥想一番,摇头:“没有。”   实际上,有好多呢!比如,马上,在莲台宗,就要举办补天大典。   沈依瑶没想过季栀会骗她,便信了。   系统又没有留下主线剧本,她万一随口胡扯一个莫须有的秘境或者盛会,反而会让“货泉府”里面的季子金以及他的道侣起疑。   但她还是十分犹豫,没有松口:“我们先过去,见机行事。”   两人各怀心思,倒也暂时达成共识,一齐到了“货泉府”门口,扣响大门。   一十几岁的童子拉开门,两人介绍了一番,季栀和沈依瑶又各自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凭据,倒也没有受到什么额外的盘问,让两人稍后片刻,便将他们引进门。   引路的童子,借着给两人介绍“货泉府”内长廊、院落里陈设的种种宝物,步速缓慢。   货泉府虽然大,但他们这也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到了正堂。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却见一相貌与季淮铮有三分相似的男修挺胸大步走来。   他应当是个剑修,佩剑;但应该已经许久不曾练过,沈依瑶瞧着那原本还算中上之品的剑上,隐隐有衰败之气、寂寥之感。   而他所著道袍,飘逸有余,贵气逼人,但对施展法术与剑招的修士来说,未免过于冗杂,有束手束脚之感。   不像是个修士,反而像是凡人界的显贵。   举手投足,额外注重自己的与众不同。   他辈分比季栀和沈依瑶要高,在季家也颇有势力,见着两位来访者,只淡淡瞟一眼。   待两人先行见礼后,这才做作地点了点头。   也不正眼看季栀,只看沈依瑶:“贤侄女来,可有什么要事?”   季栀在本家长大,与季家弟子们关系都极好,从来没有人因为她是个“孤女”而对她视而不见,反而到了这分家人这里,却好像看她一眼就脏了一样,气呼呼地跺了下脚。   沈依瑶只她那不成熟的小脾气又上来,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季栀被顺了毛,心里舒服了些。   沈依瑶:“其实,晚辈是来拜会之前对晚辈多有照拂的淮铮师兄。晚辈对这里多有不熟悉,便请季栀师妹作为向导……”   季子金听到儿子的名字,右眼皮一跳,忙对在门口伺候的小童使了个眼色。   小童悄悄离开。   季子金假笑:“贤侄女与淮铮关系这般好,老夫很是欣慰。贤侄女既然来了,倒可以在这里多待上些日子。这一方水土,虽比不上本家雅致,但也另有一番趣味。”   沈依瑶点了点头,又与季子金寒暄几句。   只是,两人这边打了能有一炷香的“太极”,可季淮铮还是没有出现。 第61章第61章   沈依瑶他们回到季家时,大片的火烧云将原本此时应该有几分暗沉的天点亮。   青霄院的院门紧闭,但门口,却有一人在徘徊。   那人昳丽的面容在火烧云下,更显得夺目,仿佛末日到来之前,上苍赐予人间最美好的作品,连额间的创痕也在这灼光之下,一扫先前的阴郁,而显出几分残破的温柔感来。   “淮玷师兄?”沈依瑶扶着“男主”,刚刚还默认了可能要选择对方作为道侣,看到“反派”,此刻难免有些心虚。   季淮玷闻声,急走几步,迎上前来。   季淮铮略微动了动,调整了站姿,作出倚着沈依瑶的样子,以沾了血的手,拨开额前的碎发。   清冷的眼中带了几分戏谑,剑眉轻挑,气息却弱了几分:“淮玷师弟。”   季淮玷黝黯的双眼盯着季淮铮,忽而,又看向心怯的沈依瑶。   季淮玷有魅魔血统,本就生的钟灵毓秀,那一双美目在这落日的余晖里,又有额间的创痕为佐衬,原本只显出的三分委屈,此刻却呈现出二十万分的效果。   沈依瑶忙解释,但又涉及季淮铮的隐私,难免有些含混:“这……淮铮师兄受了伤,所以……”   “嗯……”季淮玷应下,似是低落,但又大步一迈,倒是架起季淮铮,对沈依瑶,“沈师妹,我来扶着淮铮师兄。”   看样子,季淮玷是接受了这解释。沈依瑶松了口气,忙推开院门,又招呼阿岚准备清水、伤药等物件。   阿岚瞧见是季淮铮,兴奋不已,忙里忙外。   不多时,季栀也带着师兄季淮清过来。   沈依瑶闻讯,忙亲自去门口相迎。   对季淮清密音传耳:“淮清师兄,有件事,我定要先同你解释一番。”   季淮清:“沈师妹但说无妨。”   沈依瑶:“季栀师妹察觉淮铮师兄的家人可能因季潇潇的死迁怒于他,便邀我前去相救,我见淮铮师兄遍体鳞伤,便一时上头,以选道侣为理由,将淮铮师兄带了回来……还请淮清师兄不要误会。”   虽然是密音传耳,其他人是听不到的,但沈依瑶自己都觉得这话听上去怪茶里茶气的。   尴尬得摸了摸红得差点就要滴血的耳垂。   季淮清听了,反而笑得更为温雅,垂泪眼中情义绵绵,回应:“多谢沈师妹告知,我……知道了。”   似乎完全没把这误会放在心上。   但沈依瑶总觉得,对方“知道”的东西,和她想传达的东西,有那么一点偏差。   怕越描越黑,又恰好到了安置季淮铮的客房门口,沈依瑶便推开门,请季淮清进去。   想必“女主”见到体无完肤的“男主”,一定有万语千言要倾诉,沈依瑶更体贴地将本来在屋内的季淮玷也一并请了出来。   给“男主”和“女主”留下充足的,互诉衷情、暧昧丛生的空间。   她真是太优秀了——不仅能完成自己剧本内的活动,还能顺势给两人助攻,推动他们情感的发展。   沈依瑶觉得,这一年的最敬业女配奖,非她莫属。   被“关在”一处的季淮铮和季淮清:……?   季淮清略一思索,以为沈依瑶是担心她在场,诊治有所不便,于是也没有多问,只道:“淮铮师兄,请宽衣,我来为你诊治。”   季淮铮颔首,褪去已经染血的衣衫。   有些位置不太敏感的地方,沈依瑶已经做过完美的处理,季淮清只需要处理诸如心口、胸口等位置的伤痕。   他自小便修习医道,且季家人又比较多,弟子们受伤在所难免。季淮清见得多了,对各种伤口的处理也得心应手。甚至,在处理过程中,还能有一两分心得——既有关于医道的,也有关于“断案”的——季家人多,难免有心术不正的人混迹其中,试图自残来嫁祸他人。   季淮铮身上的都是鞭上,但根据季淮清的经验,这鞭伤伤口有深有浅,一道伤口中,亦是左右两端,深浅不一——鞭挞之人,用力点不同。   不像是被人打的,反而像是自己拿着鞭子自残而导致。   季淮清沉默地处理完所有的伤口,末了,才开口:“淮铮师兄,你的伤到底……怎么弄的?”   季淮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他面上仍是那般霁月光风的模样,慢条斯理地又从芥子袋中取了一套干净整洁的弟子服换上:“淮清师弟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季淮清见他有意岔开这话题,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淮铮师兄,沈师妹方才是真的担心你。”   季淮铮露出一丝笑意:“这是自然——淮清师弟兴许还不知,沈师妹此番去寻我,正是因为她要择道侣。”   对聪明人,有些话,说一半,刚刚好。   然而,季淮清的表情没有分毫低落,笑容款款:“淮铮师兄可能是误会了,沈师妹只是不忍你在那地方继续受苦,才出此下策,助你离开那里——方才,我刚刚到青霄院,沈师妹便特意将实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只是,淮铮师兄……”   同样,话留一半,足以。   荼明剑发出不悦的嗡鸣。   季淮清仍是那副菩萨模样,好脾气地将案几上的瓶瓶罐罐一一收好,告辞离开。   屋外,沈依瑶先让阿岚带季栀去小厨房“点餐”,自己则拉着季淮玷,来到院中,大致将在货泉府的所见所闻与季淮玷说了一遍。   再三强调,自己以“择道侣”为由将季淮铮带回来,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毕竟她爱慕“反派”,要是可能有误会,那还是提前说清楚为好。   她快穿过许多世界,得到的最重要的经验之一,就是人长了一张嘴,更要学会用。   可千万别有什么事儿,你瞒着我、我瞒着你,自己造作出一堆误会来。   所以,沈依瑶对着季淮玷,解释得十分详尽。   季淮玷听着,眉间的郁结之色也逐渐消失:“这么说来,沈师妹还没有定下道侣人选?”   沈依瑶点头:“确实不曾。”   她是快要下线的人,这时候选什么道侣呀?   无论是“男主”“反派”还是“女主”,任由他们哪个背上“丧侣”的名号,可都不好听。 第62章第62章   莲台宗是佛门圣地,位于凭虚山山脚,气候宜人,宗门内大大小小的池子里各种莲花繁盛,故得此名。   但作为佛门圣地,莲台宗的地位也并非依靠这些清香怡人的莲花,更是靠莲台宗内一代又一代佛法精深、思维敏捷的佛修弟子,以及那位于宗门内的天眼大阵。   此阵法据说是维系这一方天地灵气充裕的保障,为一曾经顺利参悟天道、成功飞升的大能所留。   只可惜,这天眼大阵的运行需要各种天材地宝,定期需要维护,否则则会有天地颠覆的隐患。   这天眼大阵一旁,便有双生婆娑树。   沈依瑶他们从季家赶到这莲台宗,需要大半日。沐浴朝霞出门,但抵达莲台宗的时候,却是傍晚。   这一路上,沈依瑶都在听季栀和小锦一唱一和地“科普”莲台宗,重点,还放在了这双生婆娑树上。   季栀万分郑重,紧紧地握住沈依瑶的手:“沈师姐,据说有这双生婆娑树加持,有情人可终成眷属——你一定要把握住!”   小锦也疯狂地点头:“好多妖修修成人形后必做的十件大事之一,就是来这莲台宗看一看这双生婆娑树!——据说真的很灵!”   并不需要这方面知识的沈依瑶无奈,听了一路,直到下飞舟时,头脑中还晕乎乎的。   看着那“莲台宗”的匾额,下意识脱口而出:“双生婆娑树……”   妥妥地,被带偏了。   时刻关注沈依瑶一举一动的季家四人听到这里,无一例外,变了脸色。   虽然性格大相径庭,但此刻,几人却在思想上达成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一致:   果然,沈师妹/沈姑娘很在意这双生婆娑树!   ***   入夜,星斗阑珊。   和合殿的殿主元安,已经到了大乘境后期,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是罕逢敌手,但今夜却极为不踏实,左眼皮跳得,他简直怀疑自己在这全修真界最为正气凛然的莲台宗,中了邪。   要命的是,他正和掌门师兄元悌对弈。   掌门师兄元悌,什么都好,修为高,性子温和,长袖善舞,几乎堪称完美的一代领袖——除了是个臭棋篓子且还热爱悔棋这一点。   对此,元安不止一次旁敲侧击地同掌门师兄提过。   但元悌总是一脸义正言辞:“人无完人。”   无语的元安此后每次被掌门师兄元悌抓住下棋,都要打起百倍的精神。   但他也不是第一回同掌门师兄下棋,且这回也是占了上峰,但却是第一次,左眼皮跳得如此厉害。   信鬼神的元安直觉,有什么糟糕的事情要发生。   他手中的白子未落,但一股强大的渡劫境仙人的力量叩响了门,霸道又不容拒绝。   元安打算装聋作哑,先落了这一白子。   但元悌笑呵呵地把棋局收入袖中:“顺圣仙人深夜造访,大概有要事,师弟,你还是去看看吧。”   元安无奈:“那师兄可不许悔棋!”   元悌:“师兄是那种人吗!”   他回去只会调整一下部分棋子的位置,绝对不悔棋——只是一下下,至多,唔,三五子,不不不,六七子吧,师弟还是应该谦让师兄的!   元悌这般想着,嘿嘿一笑,捋着花白的胡子,便从元安的房中消失。   元安十分不安,但敲门声越发急促,他不好追上师兄,只能被迫开了门。   “顺圣仙人,不知您深夜到访……?”   顺圣仙人盯着屋内,意思不言而喻,话言简意赅:“有要事。”   元安心中念了八遍“阿弥陀佛”,将人迎了进来。   顺圣仙人倒也不客气,寻了个顺眼的位置坐下,开门见山:“本尊想请元安真人帮个小忙。”   元安真人:“仙人客气,有事不如先说出来?”   能让这修真界鼎鼎有名的顺圣仙人开口说是“帮忙”的事,元安可不敢托大。   顺圣仙人略微点了点,虚空点了点,将这屋子周围罩上一层结界。   元安真人如临大敌:“……可是仙人这边在寻那两件宝物时遇到了什么困难?”   如果真遇到了,也应该去找他掌门师兄元悌仙人,而不是找他一个边缘的和合殿殿主啊?   顺圣仙人:“非也。这几日,会有楼善沈家的姑娘来和合殿卜卦,到时候,希望元安真人能亲自接待。”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芥子袋,并一张笺纸,递给元安真人。   元安真人并没有收下芥子袋,只先取了那纸展开来看:“‘佳偶天成,夙世佳缘。不在局中,不在局外。蓦然回首,灯火阑珊。’什么意思?”   顺圣仙人清了清嗓子,眼神躲闪,将芥子袋往桌上一放,便飘然离去:“元安真人只要照着上面的卦辞念即可。”   元安真人执掌和合殿也有上百年的光景,看着顺圣仙人可以称得上仓皇离去的背影,他心思转了转,手中的佛珠,“啪嗒”掉在地上:“不、不会是我想得那样吧?”   他掌管和合殿,许多八卦消息,了如指掌。   他记得,楼善沈家有意与季家淮字辈的弟子联姻,但看这卦辞,像是指的季家人,却又不像指的那被框定在范围内的季家人——那又是何人,能让堂堂顺圣仙人亲自拜访?   他盯着这判词,越看越觉得自己那荒谬的猜测可能接近事实——   这、这所谓的“姻缘”,不会就是指顺圣仙人他自己吧?   顺圣仙人虽然是渡劫境中最为年轻的一人,但与那楼善沈家的姑娘,到底也差了能有百余岁啊!   这是什么?!这是老黄瓜刷绿漆、是老牛吃嫩草!   他和合殿殿主必须谴责这样的行为!!   元安真人这么想着,愤愤地盯着那桌上的芥子袋:呵,竟然想通过贿赂他的方式,让他堂堂修真界卜算姻缘第一人为他弄虚作假,不可能,绝对不—— 第63章第63章   沈依瑶觉得不对劲。   从进入和合殿的那一刻起,她就感受到,至少有五个人,盯着她。   与那些纯粹欣赏她美貌的视线截然不同,带了更多的窥探的意味。   沈依瑶直觉没好事,忙道:“季栀师妹,小锦,你们要么先算算看,我、我先趁着人少,去那双生婆娑树那里看看?”   季栀和小锦确实有前来测算的意思,现在人少,又不用等候,两人便欣然同意。   脱身的沈依瑶退出这和合殿,但身后,仍有视线胶着。   不是她的错觉。   这五道视线,又没有恶意。   沈依瑶现在又在莲台宗,不好随意使用灵力探究。   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没、有、好、事。   这不,她才走了几步,便被这肖似弥勒佛的佛修拦住。   毕竟“寄人篱下”,沈依瑶恭敬道:“大师日安。”   “女施主好。”   常规客套完,对方却没有从这路中央挪开的意思。   沈依瑶干脆自己往一旁挪了挪,试图离开,但那弥勒佛一样的修士却不偏不倚,正杵在她面前。   沈依瑶挑眉:“大师可有什么指教?”   元安真人早已经私下确认过楼善沈家这位小姑娘的模样,此刻见到她真人,仍是觉得灼灼芳华、不可一世,眉目尤为清明,一双水润的眸子只扫一眼,似乎就让人那点小心思无从遁形。   明明只是金丹境,却有如此气魄与心境,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但想到巨大的“养家糊口”压力以及顺圣仙人的“人情”,元安真人还是露出此生最为慈祥的笑容,开始忽悠:“这位姑娘,贫僧乃是这和合殿殿主元安。见你有缘,不如让贫僧为你测一番姻缘,如何?”   沈依瑶直觉有诈,委婉:“多谢大师好意,但晚辈并不感兴趣……”   他就知道,那么一大笔香火钱,肯定不能白赚!   元安真人:“姑娘不必着急拒绝。修真之人虽是与天争命,但也不必对天定的好姻缘心存芥蒂。本座见姑娘面若桃花,当是有好事将近。若是此时本座无法提点姑娘一二,怕是也有负这大好的‘和合’二字,更误了姑娘的好事啊!”   对方既是长辈,又这般言辞恳切,沈依瑶觉得,自己若是再拒绝,多少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便道:“那……麻烦前辈了。”   元安松了口气,拨弄着手中的佛珠三下,三片那双生婆娑树上的叶子竟由远及近,飞到他面前,依次排好。   元安笑道:“这位姑娘,请选一片。”   沈依瑶随手点了中间那片。   元安装模作样地端详一番,脸上的笑容却差点维持不住——   虽然,他收了那“香火钱”,愿意用不正经的卜算形式为那顺圣仙人说上几句好话,但这随手扯过来,又被这沈家姑娘选中的叶片纹路,却延伸得格外清晰,尤其在与主干勾连的这一段上,更是前所未见的明了!   元安发怔片刻,心中又被一阵狂喜席卷,脸上那强撑着的笑容都真挚起来。   这说明什么?!天道和佛祖都怜惜他和合殿,注定要他挣这份儿香火钱!!   这是天定的姻缘啊!   元安底气十足、声如洪钟:“这位姑娘,你的真命天子可就在身边啊!”   沈依瑶:“……哈?”   要不是对方自爆身份,又有大乘境的修为,沈依瑶简直要怀疑他是混进来以测算为名,行骗钱勾当的!   元安从怀中抽出带着檀香气味的笺纸,运气提笔,行云流水,写下:   佳偶天成,夙世佳缘。不在局中,不在局外。蓦然回首,灯火阑珊。   然后将这“测算”出来的结果,交给沈依瑶:“姑娘,虽然本座已在红尘之外,但担了这和合殿殿主,又与姑娘有缘,免不得多说一句,你与周围一位长者,当真是锦绣良缘啊!”   交代完,心安理得地收了香火钱的元安扬长而去。   沈依瑶本来从那和合殿里退出来,就是为了躲避这尴尬的算姻缘一节,没想到,走在路上,还被和合殿殿主给拦下,硬是算了这么一次!   沈依瑶一手捏着双生婆娑树的绿叶,一手拿着龙飞凤舞的算词,又瞥了一眼:   “长者”。   她周围能称得上“长者”的,且关系还颇为亲近的,好像……顺圣仙人??   不愧是和合殿的殿主,这一出手,就“搞”出这么一个“巨大的惊喜”!?   沈依瑶心情复杂,尽管元安真人应算是这方面的权威,但她仍是半信半疑。   因着这一插曲,沈依瑶闲逛的心情也淡了好几分。   干脆在这和合殿外不远处,寻了个僻静的幽廊,小坐片刻,就等着季栀和小锦出来。 第64章第64章   虽然这位年轻的僧人看着敢说敢做,但沈依瑶总觉得,他“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那看着稚嫩的僧人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位女施主……”   沈依瑶几乎都想抢答,但还是忍了忍,怀着一线渺茫的希望,明澈的眼睛看向这涉世未深的小僧人。   诚贺不敢与沈依瑶对视,盯着这地上的石板缝隙,抱着签筒的手都有点抖:“要不要也来抽一根签……?”   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小僧人看着十分紧张,刚刚戳破一对的伦理身份的尴尬还写在脸上。   沈依瑶看对方尴尬又可怜,这平整的青瓦地面都快被他抠出个三室一厅来。   总归已经测了三回,也不差这一遭,沈依瑶叹了一口气,接过那小僧人手中的签筒。   看着年纪不大的小僧人慌里慌张,连签筒被沈依瑶抽走都好像完全没有察觉,说话的声音都虚得厉害——尤其在季栀和小锦两人忙活完,凑过来之后——这年轻的僧人说话都带着颤音:   “女施主放、放心,贫僧是这和合殿的亲传三弟子诚贺……若是女施主日后有什么疑惑,也可以直接来莲台宗找贫僧的……!”   沈依瑶一听,又是和合殿叫得上名号的弟子,心头一跳,手中力道稍大,一根签已经落地。   小锦麻利地抢先捡起签子,乖巧地交给沈依瑶。   沈依瑶念出来:“紫陌春风,眉心黛浓,玉露金风,此间相逢。”   好了,这对应的是谁,她应该猜到了——眉心这么明显的提示,除了“反派”季淮玷,还能有谁?   她将签子连同签筒一并交还给诚贺:“多谢大师。”   又招呼季栀和小锦:“时候不早了,估计顺圣仙人和淮玷师兄他们都在等我们,我们还是早些与他们汇合吧。”   诚贺紧张兮兮地与她们道别,这才看向那被他掌心汗水浸湿的签。   ——佛祖在上,他真的没有作弊!   难不成这真是天定的好姻缘?那……元浩真人为何又要深夜来找他说起此事?   诚贺挠了挠头,想不明白。   但很快,这和合殿的香客人数也多了起来,原本不知去哪儿闲逛的大师兄诚然和师尊元安真人也都陆续回到和合殿,那溜达一圈又装作无事发生的二师兄诚奕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分别接待起那些有所诉求的香客们,只是,今日和合殿里的几人,都有那么几分心不在焉。   ***   目送沈依瑶、季栀和小锦离开后,那刚刚从和合殿中落荒而逃的“有情人终成兄妹”的主角两人,这才从隐蔽的一角中探出头来。   贴了花钿的女修松了口气,埋怨:“……都说了要小心点,你看,差点让人发现!”   那黑须男修冷笑:“先前我一个人远远跟着那沈依瑶的时候,可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听了你的,早一步到和合殿中守株待兔,这才露出破绽!”   那男修搓了搓胳膊,立时跳到一尺开外:“谁愿意跟你是有情人,呵!”   女修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想?——再者说,你怕什么?我们此番的身份可是那位给‘定制’的,又带了至宝避仙丹,饶是渡劫境的大能都看不穿我们的伪装,绝对万无一失!”   两人的互动看不出一丝甜蜜,反而有几分相看生厌的感觉。   是了,这一对,并非有情人,只是纯粹的兄妹。   正是前不久接连在沈依瑶等人手下受挫的魔修,南宫野和南宫妤。   南宫野很不习惯这一身并不强壮的男修身体,怎么活动都觉得别别扭扭——身体上的别扭还是次要的,主要是心结难解。   这心结,便是给他们‘定制’身份的人——已经到了渡劫境的琴鸾。   从妖修堕入魑魔道的琴鸾到底打着怎样的算盘?   为何以魑魔之身去帮他们魅魔一道?   南宫野不擅权谋,没有什么头绪,但他吃亏归吃亏,总归长点记性:“南宫妤,在这莲台宗,我们还是谨慎一点……”   又补充一句:“尤其要避开沈依瑶!”   沈依瑶与他们兄妹二人都有相对密切的接触,极有可能暴露身份!   南宫野这么一说,南宫妤仿佛又回到置身大海之上,差点被轻而易举地夺了性命的那个晚上。   她打了个哆嗦,又回忆起季栀的话,以及方才沈依瑶愣生生被拦下来测姻缘这一事。   南宫妤心中已经有了结论:这楼善沈家的女儿,爱慕者众多,十分难搞。   难得没有与南宫野抬杠,轻轻地“嗯”了一声。   兄妹两人又装作普通香客的样子,在这莲台宗闲逛起来——围着那补天大阵。   *** 第65章第65章   沈依瑶难以置信,这……着实超越了她“经验”能解决的范畴。   在她作为快穿局女配活跃在各个世界里时,很少与剧情主线外的人物接触,更没有过这样,被主角外挂表白过的经验。   顺圣仙人却已经抓住沈依瑶这一阵迷茫的时刻,并不算健壮的臂膀虚虚地环住她。   没有逾矩,进退有度。   他装得羸弱不堪,以这样的躯体和虚弱的声音:“沈姑娘,若是以后四下无人时,我可以唤你一声瑶瑶吗?”   顺圣仙人似乎抛弃了那长者的身份和仙人的名号,可怜兮兮地祈求这一点格外的优容。   但他的灵力却润物细无声地,一点点包将沈依瑶包裹起来。   仿佛这样做,沈依瑶就会染上他的味道。   沈依瑶先是被顺圣仙人直白的话震惊,还没想好如何反应,却已经被他虚箍在怀里。   这么想来,无论是男扮女装,还是顺圣仙人最近的一些过于反常的举动,实际上都有迹可循。   很多事情,若是单纯以“恶趣味”解释,似乎也有些过头。   但……沈依瑶想起“剧本”,又恢复理智和清明伸手去推顺圣仙人,试图从他怀中离开:“仙人错爱,但晚辈……”   顺圣仙人脸上的血色如潮水一般逐渐退去,又是一片青色僵白。   沈依瑶推他的力道顿时收了几分,最终,竟是推不动这看着只剩下骨头架子的男人!   “嘘——”顺圣仙人打断沈依瑶接下来的话,声音听着虚弱,但话语却强势又不容拒绝,“瑶瑶要说的话,本尊心中有数——只是,瑶瑶不能给本尊一个机会吗?”   沈依瑶瞪大了清凌凌的双眼:……可我还没同意您老人家可以喊我“瑶瑶”啊?您老人家真的在乎我给不给你机会吗?您老人家难道不是已经在争取了吗?   顺圣仙人看着怀中女子这隐隐控诉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情大好。   他本也没指望这一番剖白便能让自己得到沈依瑶的芳心——但他仍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挑明一切,不然,他在沈依瑶心中,永远都只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季家家主,别无其他可能。   ……而就目前情况来看,他又不是毫无机会。   顺圣仙人那宽大的衣衫下,臂膀松了几分,这回,总算是让沈依瑶暂时脱离了他的桎梏。   只是,沈依瑶可能还没有察觉,她周身已经沾上了他的灵力的味道。   顺圣仙人玩味地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十分与众不同,像是一朵孱弱的花蕾,对着那唯一的观赏者,渐次彰示着他的独树一帜的美。   不过,这孱弱的花却忽然蜷起他娇贵的蕊瓣,面色一凝,忽又拉起沈依瑶,将她护在身后。   仰头看向那屋脊,右指轻弹:“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做梁上君子的嗜好。”   沈依瑶这回没有挣扎,屏息凝神,与顺圣仙人一道看向那屋脊处。   原本看上去空无一人的屋脊周围,却泛起水波一样的纹路。   “……淳奚仙人。”   沈依瑶有些气虚。   虽然已经做完任务,但她每每见到淳奚仙人仍是情感复杂——尤其在此刻,她刚刚被人表白后又撞见曾经的师兄如夜游神,竟生出几分尴尬难捱的感觉来。   既然已经被发现,淳奚仙人一跃而下,两袖一挥,两道深眠术法便没入两侧的房间之中。   如那天山上矫健的雪鹰,落在这一片庭院之中。   雪鹰降落,从来只为了寻找猎物。   在天山派里,他们已经将一切挑明,现在又在莲台宗的地盘里,淳奚生知安行,头脑总不至于不清醒……   沈依瑶心中条分缕析,可淳奚仙人却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玉龙冰魄!   顺圣仙人神情一凛:他来到这莲台宗后,便将此物交予元悌仙人,方便他为补天大阵统一调度,此物为何辗转又回到淳奚仙人的手中?   淳奚仙人淡淡开口:“这是本尊与元悌仙人交换后所得——此物,指引本尊来此。”   他手中的玉龙冰魄散发着淡淡的银辉。   顺圣仙人不关心淳奚仙人付出何种代价,他相信,元悌仙人不会耽误这补天大典。   同样,他也坚信,淳奚仙人绝对不安好心。   两人沉默相对,气势各不相让,全神贯注。   顺圣仙人已召出八卦阵盘,淳奚的本命剑也蓄势待发——他已经修养完毕,更做好一雪前耻的准备。 第66章第66章   季淮玷一宿没睡,双眼放空,思绪更是一团乱麻。   他虽然和故墨真人关系平平,甚至,因为自己这半身魅魔一族的血统,没少在故墨真人的鞭子下吃苦头,但故墨真人从不骗他。   即便,故墨真人在这晚上说的话……就跟假的一样。   季淮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知道这爆炸性的消息后,还能心如止水。   诚如故墨真人咬牙切齿所言,这一点“优势”如果利用好,确实可以让他一骑绝尘,将另外两位师兄比下去。   季淮玷难以入梦,无心做事,后半夜干脆起身,披衣闲逛。   不知不觉,天色蒙蒙,他却已经偷偷避开巡逻的僧人,来到沈依瑶住处附近。   盯着那扇紧闭的院门,季淮玷捶了一下自己仿佛长了意识的双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要采用故墨真人提到的那个方法。   季淮玷按住狂跳不已的胸口,无法否认,他……并不排斥,甚至想到那个方法,心中还有几分喜悦,更想迫不及待地见到沈师妹。   院门,仍是紧紧闭着,但门口,却有一女子鬼鬼祟祟地靠近。   这张脸他没有见过,但这人的行走方式和气息,季淮玷却觉得熟悉。   他一男修,在这个时间里出现在女修住处附近,终究是不好解释。   想了想,季淮玷躲到一边。   那女修哀哀切切,轻敲院门:“请问楼善沈家的沈真人可是住在这里?”   沈依瑶也一夜未睡。昨夜发生的事情既多又杂,千头万绪,她很是头疼,根本无法安眠。   这一大清早,又有人唤她,沈依瑶便直接披了件单薄的披风,起身开门。   “你是……是你?”   门外的人,是昨天见过的“有情人终成兄妹”里面的“妹妹”。   那女修赧然,偷偷侧过头,尴尬地笑了笑:“看来沈真人想起在下了?在下李婉,实不相瞒,在下也是打听了一天,总算找到沈真人……”   沈依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番,避开她试图触碰自己衣袖的手:“您可有事?”   南宫妤再一次“扑了个空”——她有个独门绝技,往往在锁定“猎物”时,触碰猎物,以感知猎物的脉搏为调整行动方向的重要依据。   但这独门绝技,遇到沈依瑶,却总施展不出来。   想到那日在沧海的丢脸的经历,这可怜兮兮的“偷情妹妹”人设差点没绷住,作势以袖子掩了半张面,才堪堪稳住那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模样:“实不相瞒,在下避开众人,清旦来访,正是因为昨日和合殿殿内之事。”   她抬眼,眼底已经一片溪流泛滥,乞求:“可否请沈真人移步,在下想与真人细说。”   沈依瑶原本就觉得她有几分眼熟,这番乞哀告怜的姿态一出,沈依瑶倒真想起来眼前这人像谁了——可不就像是那沧海里遇到的那碰瓷的女魔修南宫妤吗?!   演技差一点也没进步。   不过这次好歹没有卖身葬兄,而是拿起“有情人终成兄妹”的本子……   魅魔一族是不是都这么喜欢狗血的老套路?   南宫妤见沈依瑶脸色变了又变,已经在沈依瑶面前吃过一次瘪的她明白,对方并不想答应。   但她南宫妤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她低头自信地动了动嘴角:这次,她可是有备而来。   再次抬起头时,她已经以袖子擦干眼底的泪花,故作坚强:“是在下唐突,与真人非亲非故,就贸然邀约……若是真人不嫌弃,可否就在此处,听在下一言?”   沈依瑶不知南宫妤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周围的谜团越来越多,琴鸾的出现更是让沈依瑶生出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她既已猜出这“李婉”实际上是南宫妤,再看此人,便觉得处处不对。   魅魔一族擅长蛊惑人心,但并不擅长伪装,而南宫妤能躲过这莲台宗宗门大阵,在渡劫期大能的眼皮子底下晃悠,甚至连她自己也第一时间没有勘破她的身份。   不对劲。   她接触过南宫妤,此人在伪装方面,没有什么天赋。   况且,她这一身“李婉”的皮囊,几乎没有一点魔气的痕迹,反而灵力充裕,就好像真的女修一般。   ……像是魑魔的手笔。   琴鸾,正是堕入魑魔道。   沈依瑶心中有所揣测,倒想“跳入”南宫妤设下的“陷阱”,试探一番。   道:“李婉姑娘请说。”   南宫妤见对方鸟入樊笼,忙道:“在下所求之事,事关昨日小师父给我们兄妹二人的判词……”   她咬着下唇,缓缓掏出一芥子袋:“这些,是我兄妹二人多年来的积蓄,我们愿意俸给沈真人,还请沈真人与同伴忘记昨日关于我兄妹二人的判词。”   这“陷阱”,看来正在这芥子袋中。 第67章第67章   这个声音,不属于季淮玷,更不属于南宫野、南宫妤和南宫随风。   是一种慵懒的似乎还带着睡意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季淮玷在极小的时候听到过,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将这个声音忘得一干二净。   可昨夜,故墨真人告诉了季淮玷那个秘密之后,他现在听到这记忆中的声音,甚至都能模模糊糊地回忆起那已经残破的片段。   暖意融融的屋内,床上,男人,和襁褓中的他,以及怀抱异常温暖、还有着淡淡体香的母亲。   他当时还小,现在想起来,事情不对——为什么在床上休息的,是他父亲?!   他父亲。   面色苍白,身量适中,容貌却是令人过目不忘,足以让花容都失色的美人。   就像……挡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一样。   季淮玷驻足,脚下仿佛生了根,寸步难行。   他眼眶酸涩,平视着眼前还带着几分没有消散的血气的男人,话卡在嗓子眼儿,却又生生憋了回去。   他抱着沈依瑶,低下头。   沈依瑶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松手,自己站了起来。   至亲的血,紫绫瑞宝,玉龙冰魄,以及魔修们聚气魔气的法阵……   竟然真的能复活人。   看样子,眼前这复活的人就是南宫随风的儿子、季淮玷的父亲——南宫鹤轩。   沈依瑶的手按住剑柄。   无论复活人修还是魔修,本质上都是与天争命——只是魔修自有一套法则,对这种与天抗争的事情似乎更熟练些。   哪怕刚刚主持了一场足以颠覆人观念的复活仪式,南宫家的那三个人也不过只是累趴下,目前并无异状。   现在,能拦住他们的,也只有这南宫鹤轩。   而南宫鹤轩上上下下打量了沈依瑶一番,笑道:“小姑娘,不必紧张。”   不过昙花一现的功夫,就得了新生的南宫鹤轩想要挤出一个笑容,但他的神魂还是无法全然控制住现在这具身体,脸上的笑容十分僵硬。   僵硬到他儿子季淮玷都要挡在那女修面前,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南宫鹤轩无奈:“我儿,你这样看着爹爹,爹爹会伤心的。爹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过是看你道侣几眼,不用这么小气吧?”   沈依瑶解释:“前辈误会,我并非淮玷师兄道侣。”   南宫鹤轩琢磨了一下这句话,提取了几个重要信息:   “我儿,你这是随你娘进了季家吗?看样子还成了季家的核心弟子?不过这玷字……多少有些不吉利。你娘怎么同意你改的?怨不得你心上人还没答应与你做道侣,啧!”   季淮玷印象中,父亲只有模糊的形象。后来从南宫野口中听到父亲的相关信息,也只是“强悍”“魅魔一统魔族的希望”之类。   他以为父亲会冷血无情,会嗜虐成性,没想到……跟他见过的,其他弟子们的父亲差不多。   父亲的形象陡然立体可见,反而让季淮玷有些不适应起来。   他依次回答眼前男人的问题:“我娘……已经死去多年,我是被故墨真人收养,才进了季家,名字也是养父故墨真人所赐。”   南宫鹤轩身上的魔气陡然狠绝,深沉的双眼扫过南宫随风等人,眯了眯。   但他终究爱怜其子,没有继续逼问季淮玷关于他母亲安鸾死亡之事。   父子难得重逢,他不希望这是一场充满仇恨的会面。   少顷,他调整好情绪:“你娘亲的事,交给我。至于你小子,长得颇似为父,风华绝世,怎么还没得这姑娘青眼?”   季淮玷看向沈依瑶:“我的确心悦沈师妹,但沈师妹周围才俊甚多……”   沈依瑶听着,十分尴尬,仿佛自己就是个海王渣男,对每一条鱼一视同仁。   但最后后院还是起了火——一条鱼游到他爹面前去告状。   而她,渣男,现在就要面对来自长辈的“审判”。   沈依瑶战战兢兢,可“审判”并没有到来。   南宫鹤轩抱臂,从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修真界的才俊又如何?能敌得过我儿一根指头?他们至多是长得不错,修为不错,人缘不错,性格不错,家世不错……”   他越细数,季淮玷的脸色越难看。   知子莫若父,南宫鹤轩察觉:“我儿,你的情敌们不会这几样全占了吧?”   季淮玷沉着脸,点点头。   以眼神控诉父亲这种反向助攻的神队友操作。   南宫鹤轩也没想到形势如此严峻,他干笑两声,很快,又信心百倍:“但有一点,我儿,你若是说出来,这小姑娘一定选你不选他们!”   季淮玷生出不祥之感。 第68章第68章   顺圣仙人这是话里有话。   沈依瑶能听出来,但故作不解,只道:“仙人谬赞。”   顺圣仙人颇为深晦地看了神色有异的季淮玷一眼,心中升起一股危机感。   渡劫境的修士感知敏锐,而他此刻,竟觉得最大的危机反而不是淳奚仙人,反而是这名不见经传的半魔弟子?   不可思议。   顺圣仙人暂且压下这诡谲怪诞的念头,对淳奚仙人,意味深长:“斯人已逝,切莫剑走偏锋,酿成大错。”   淳奚根本听不进去,定定地看着沈依瑶。   顺圣仙人挡住他的视线:“最近魔修蠢蠢欲动,颇不太平。昨夜本尊与元悌仙人秉烛夜谈,又对这补天大阵的细节做了一番完善,还需淳奚仙人参详一二。”   顺圣仙人看着虽然比淳奚要瘦弱几分,但他身量与淳奚仙人差不多,常年居于家主高位,气势反而压了淳奚一头:“淳奚仙人,请。”   这凭虚山毕竟不是天山,并非自己的地盘。   淳奚心中自有计较,与顺圣仙人目光交锋,终究是应下:“……好。”   两位渡劫境的仙人一同离去。   沈依瑶将手中仅剩两寸的锻剑,往斜后方状似随意一扔。   一只白尾银喉的山雀被惊动,拨开那层层密叶,飞向林中深处。   一路上,它那漂亮的断了的白色尾羽,萧萧地落在地上。   凭虚山范围之外,琴鸾捏断一根长竹。   她原本等着看“淳奚仙人误杀挚爱师妹”的戏码,但没想到,竟是又让瑶霁那贱人逃过一劫!   不仅如此,那瑶霁的转世沈依瑶似乎还发现了她的窥伺,以区区断刃,给了她个下马威!   琴鸾咬牙切齿,本来围在她身旁的鸟雀察觉她心情不佳,纷纷禁声,不敢置喙。   等琴鸾发泄完,这一片竹林已经被夷为平地。   她招招手,不远处一黑顶雁如履薄冰地凑了过来。   琴鸾以手摸着它的黑顶,笑得有些扭曲:“……等着瞧。”   察觉那附在白尾银喉的山雀的神识脱离,沈依瑶这才全然放下心来。   看向季淮玷:“淮玷师兄,我们也回去吧?”   回去?——回到哪里?   沈师妹的院子,还是他眼下的住所?   季淮玷凝眸看她,又飞快地移开视线,只余那比牡丹还要红艳的耳根:“这光天化日。但沈师妹若是想……也不是不行。”   光天化日,怎么了?   听着话,他白日里并不想离开这凭虚山?   这凭虚山还有什么让“反派”迷恋的?又或者,他还想去追他父亲南宫鹤轩?   “反派”心,海底针。   沈依瑶揣摩不透,不过,也尊重“反派”的选择,只道:“淮玷师兄,那我先回莲台宗。你一人,千万小心。”   说完,沈依瑶便从芥子袋中又取了一柄备用的剑,乘风离开。   有钱,剑多,就是可以任性。   季淮玷站在原地,半晌反应过来:   沈师妹是真、单纯地邀请他一起会莲台宗,而不是……那个意思。   他双拳紧握,忙准备动身去追。   “我儿,等等。”去而复返的南宫鹤轩显出真身,出声阻挠。   季淮玷沉声:“这里危险,你应该赶紧离开!”   南宫鹤轩微笑:“不急,等为父传授你几招秘技,再动身也不迟。”   季淮玷:“嗯?”   南宫鹤轩指了指那洞穴,示意季淮玷进去。   偷偷从一颇有年代感的芥子袋中,拿出一泛黄且页脚都已经起了毛边的册子。   “你祖父只给为父带了为父最常用的芥子袋,里面册子不多,但这本却是最常用的。”   南宫鹤轩翻开册子的第八页,指着上面交叠起来的人物:“为父当初与你母亲在一块儿时,就是用的这个姿势,才有了你。”   季家家风清正,故墨真人对季淮玷虽然时常没有好脸色,但对季淮玷的管教实则也颇为严格。 第69章第69章   沈依瑶很努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对先前世界中的男主淳奚痛下杀手。   每一个世界里,男主和女主都是有大气运在身的人,除非他们的故事线已经完结,否则,他们对世界的影响,不容小觑。   沈依瑶不知这两人的故事线是否真的结束,她不敢赌——这个世界里还有很多她珍视的人,她总不能因为淳奚这个傻x而害得其他人命格突变。   但沈依瑶虽然饶了淳奚一命,却并不想看见他。   悄悄地从观看补天大典的人群之中退出,折返回自己下榻的小院。   小院的院门门缝里,夹着一封信。   她随手取下,那信封右下角,篆体小章,印了一个“沈”字——正是她便宜父亲沈复安的小印。   那信封封口处,又加了沈家秘法,沈依瑶刚碰上,冷不丁地就听到沈复安那明显不悦的声音:“快拆开信,为父有事要交代!”   竟是用上封音术来催促,想必,还真有什么大事。   她刚准备打开,脑海中,系统的声音传来:   【感谢快穿局,感谢主系统,感谢宿主,这个世界的灵力运转终于正常了好多,有信号了!本系统终于能与宿主交流了!】   所以,这补天大阵,难道对系统还有影响?   沈依瑶疑窦丛生,但不得不打断系统丰富的情感抒发,先提出目前她最觉困惑的问题:【所以,为什么淳奚和琴鸾两个人会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之前的任务究竟是否完成……?】   脑海中,劫后余生的系统马上投入工作状态:【亲亲,之前世界的事情,本系统不是很清楚,但是本系统可以马上申请调阅资料,为您查询呢~但本系统之前与宿主取得联系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在场的另一名女修琴鸾也有系统。】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之前的女主会突然有了系统?】   沈依瑶记得,快穿局把他们下放的世界,都是配角出了问题,主角不变,仍是本土居民。   而本土居民的主角拥有系统这件事,按照快穿局的章程,应该算得上是重大事故——这往往意味着这个世界,被不属于快穿局正规部门的外在力量强力干预。   系统也十分熟悉快穿局的章程:【宿主,本系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本系统会如实地向快穿局汇报,请求支援。】   系统虽然没有实体,但它依靠快穿局的科技,可以多线操作。   不过,这个系统也是个新手,同时处理两件极为机密的活动已经让它有些超负荷运转,一时无法把这个世界的资料传送给沈依瑶。   但为了和这宿主搞好关系,系统还是分心与沈依瑶说话:【宿主,其实,这个世界里,可能还有别的系统。】   沈依瑶:【……是谁?】   系统羞愧:【不知道。但等本系统撰写完汇报程序、申请调阅资料后,应该可以跟着宿主,一一勘察。】   沈依瑶闻言:【这样也可以……】   她还是高兴得太早。   尖锐的机械摩擦的声音忽然高亢响起,沈依瑶下意识撕开手中的信封。   洁白的信笺纸飘然落下,沈依瑶无暇顾及,只碰了一下——   灵魂与快穿局签约,系统故障的声音也直接作用于她的魂魄,难听的声音直接让沈依瑶抱头蹲在地上,一脸惨白。   地上,信笺微光一闪,又复归平静。   沈依瑶哪里还顾得上那沈复安寄过来的信笺,满脑子现在只有对系统和快穿局真挚的“问候”。   系统理亏,只小声反驳:【触及权限警报……本系统也……】   熟悉的电流声取代了高亢的金属摩擦的声音。   沈依瑶木着那张容颜倾世的脸,心中有数:很好,系统又又又掉链子了!   但这两次系统掉链子,都来的太突然,仿佛有什么在阻止系统与她接触一般。   上一次,是因为琴鸾在。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沈依瑶心中一时没有头绪,目之所及,看见不远处飘落的信纸。   她刚受了魔音灌耳,灵魂还有阵阵刺痛余韵,起身时还有些踉跄。   她弯腰,想要捡起那张纸,但另有一人,已经抢先一步,将那张信笺捡了起来。   常年握剑的手拈起信笺,下意识瞥了一眼,忽然定住,瞠目看着那信笺上的内容。   沈依瑶见来人是“男主”季淮铮,心中踏实几分。   但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这季淮铮将沈复安给她的信交还于她。   反而,那季淮铮的脸上神色几度变换,看着……惊喜交加?   沈复安的信中能写什么好事,让“男主”都喜形于色?   沈依瑶来了兴趣,讨要:“淮铮师兄,这封家书也该还给我了吧?”   季淮铮本打算直接交给沈依瑶,但回忆起与秋吟真人彻夜商定的细节,那已经伸出去的手又高高举起。   高洁自持的季淮铮惦记着总结出来的“金科玉律”,生生挤出一个霸道的笑容:“想要这信,要么求我,要么,你自己来拿。”   这是秋吟真人与他,结合他在破障境中被赠予的书籍,重新整合出来的《要点精编》之一:建立霸道人设,刻意制造身体接触的机会。   沈师妹先前在他面前一直表现的有几分骄纵,更是做过一些看似“折辱”他的行为。   所以,照常理推断,沈师妹应该不会求他,而选择自己来取。 第70章第70章   对沈复安要求沈依瑶回到楼善沈家这件事,季家的四个人男人展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   不多时,便收拾好一切。连带着暗中催促其他人,迅速整顿好行囊。   因为灵力差点透支而面色泛青的顺圣仙人精神甚佳,全然不顾身体上的疲态,游刃有余地取出两座飞舟:“沈姑娘,既然你双亲担心你,本尊便与你一道先回到沈家,好让他们安心。至于你安置在季家青霄院中婢女、灵厨,可需要让他们带着行李,也先回沈家?”   沈依瑶还没有想好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顺圣仙人便沉吟道:“其实他们留在季家也是可以的。沈姑娘终归会成为季家的人,就一名婢女、一位灵厨,怕是不够……这次回去,沈姑娘也可以再挑一些合眼缘的,一并带回季家。”   他笑得破有深意:“季家家大业大,养得起。”   沈依瑶:……   她合理怀疑顺圣仙人话里有话。   非但沈依瑶一人这么怀疑,与顺圣仙人颇为熟悉的白蔹真人也起了疑心:   她要是没记错,这沈家姑娘刚到季家的时候,她家主师兄可是不闻不问——怎么,大比之后,就好像突然对这沈家姑娘如此关心?   白蔹真人是女子,对这方面格外敏感,但也没有多想,只给爱徒季淮清和季栀分别递了眼色,道:“淮清和小栀也没去过楼善,正好,家主师兄,也带着他们两人去开开眼界!”   秋吟真人亦开口:“复安真人一直对淮铮颇为欣赏,淮铮若是过去,复安真人夫妇定然会十分开怀。”   故墨真人不像白蔹真人和秋吟真人娴于辞令,此刻绞尽脑汁,总算挤出一句:“淮玷,你也跟着。”   顺圣仙人冷冷地扫视着令人一点也不省心的师弟师妹们。   白蔹真人他们虽然慑于家主师兄的威势,但该争的时候也愿意争上一争。   几人先选了一只飞舟,给弟子们使眼色,示意他们赶紧登上另一只飞舟。   顺圣仙人哪里不知道他们那点弯弯绕绕的心思,冷哼一声,抬手就准备关闭另一只灵舟的入口。   又瞥见被锦鲤妖挂在身上的沈依瑶也向那边走去,只好悻悻地,收回灵力。   罢了,他堂堂渡劫境的仙人,难道还能输给那几个毛头小子不成?   顺圣仙人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他不着痕迹地整理了一番衣摆,以最潇洒地姿态,稳步登上飞舟。   “起。”   飞舟凌空,在因为补天大典而异常喧闹的莲台宗上,投出巨大的阴影。   阴影之下,补天大阵处,人群已经被疏散。   余下的几位大能将淳奚仙人围住,诘责之意,溢于言表。   而在他们中央,天山的淳奚仙人一言不发,只近乎痴迷地以脸颊贴着那灵力已经散了大半的瑶霁剑,对他们每个人的话都充耳不闻。   元悌仙人毫不怀疑,若不是他们在场,这淳奚仙人恨不得当下就把这瑶霁剑融入骨血。   一旁,天山派的掌门浮灵真人眉心的皱纹又更重几分,禁不住开口:“师叔祖,您方才行为实在欠妥,若不是瑶霁小师叔祖的剑有通天之能,前来救场……”后果不堪设想啊!   天山派可能就成为修真界千夫所指啊!   “嗯。”   浮灵真人吓了一跳。   淳奚仙人:“你说得对——”   浮灵真人:?   淳奚仙人:“瑶霁师妹,确有通天之能。”   他的师妹瑶霁,不仅修为了得,看样子在伪装方面,更是颇有建树。   若不是他以天下苍生以及那顺圣仙人的命为筹码,怕是她还藏得好好的——即便被琴鸾那毒妇设计,差点枉死,都不会暴露。   飞舟巨大的阴影落下,将淳奚仙人整个笼罩起来。   淳奚仙人猛地拔起瑶霁剑,飞身欲追随那灵舟而去。   元悌仙人忽然禅杖一动,一旁的莲池里的白莲茎叶抽长,像是藤蔓一般,把淳奚仙人困住。   “淳奚仙人,老衲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元悌仙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和,但那抽长的茎叶却分寸不让,面对淳奚剑凌厉的攻势,也毫不客气,与之缠斗。   “除非淳奚仙人可以就补天大典上所发生的事,给老衲等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淳奚仙人怕是要在这莲台宗,多喝几碗茶了。”   其他已经到了渡劫境的大能们亦亮出本命法宝,而此刻,灵舟已经加速。   由淳奚仙人的视线看来,已成为这蓝天白云之中的,一点星芒。 第71章第71章   季淮铮他们并不知情,就连顺圣仙人也摊手:“此人身份神秘,连本尊也不知其真实身份——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样恶毒的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顺圣仙人轻抚飞舟上掌握方向的龙头,看向沈依瑶:“所以,本尊以为,沈姑娘还是直接回楼善,至于这长寿糕的事,自有本尊出面与你父亲复安真人解释,如何?”   这确实是最稳妥的策略。   但沈依瑶也不觉得,沈复安这样的人会与这诡谲的骸城之中那明显有问题的长寿糕有牵扯。   她沉默半晌,又以灵力探过那来自沈家的信笺——至少目前看来,没有问题。   沈依瑶犹豫片刻,倚着那飞舟的长栏,俯视那五座以骸城为中心的城池。   从这上空来看,中央的是骸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不远处,各有一座小城,呈十字型。   这十字排布,又都在不同属性的灵脉之上。   若她猜的不错,这五座城池之中的饮君子们,可能修炼方式不同,但这一城之内的饮君子们,可能在某些方面也会有类似之处。   地利,人和——还有天时。   在滞空的飞舟上,沈依瑶也能感觉出氤氲的水汽,几乎无孔不入。   三重要素叠加,这是形成了个天然的阵法。   而这五座城池据说又是因为有了瑶霁的骸骨这才兴起的……   沈依瑶忽然开口:“我要去骸城,取长寿糕。”   季淮铮攒眉:“沈师妹若是一定需要,我可以替你取来,你不必以身犯险。”   “多些淮铮师兄好意,但这骸城,我一定要去一遭。”   ——这就是针对她的一个局。   “那我陪沈师妹去。长寿糕若是真有异常,我是医修,定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我也去!”季淮玷沉眸,很快表态。   季栀听他们说得可怕,但她记忆之中,却又没有骸城的相关片段,更是觉得跟紧沈依瑶才是正道:“我也要去!”   小锦常年生活在沧海,海底里面最不缺的就是那怀揣着梦想或者绝望而长眠的可怜人,骸骨之类的她,她见怪不怪,更对方才众人所说一知半解。   但她却很清楚,她的师父如果真去了这骸城,应该会有危险。   师父有难,徒弟当然要冲在前面啊!   小锦三只眼瞪得大大的,双拳攥得紧紧的:“我要跟着师父一起去!保护师父!!”   说得太急,她嘴里还吐出来一个泡泡。   在这高空的烈风之中,啪叽碎掉。   水珠子糊了她一脸。   顺圣仙人微微抬手,将那随风溅出来的水珠挡在沈依瑶和自己之外。   操作着飞舟下降:“那便都去吧——本尊还能护不住你们?”   夜幕四合,几人才从停在林中的飞舟上走下来。   他们的飞舟停在这十字形排布的五座城池的东南部,并没有直接落在骸城门口。   这骸城的祭祀大典是在夜晚举行,届时,据说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门都会大开,诚迎四城居民,也广纳八方来宾。   趁着人多之时混进去,是个隐藏身份的好方法。   他们装作风尘仆仆的一家过路之客,踏上那在夜色之中愈发明亮的通往骸城的主路。   为了低调,沈依瑶他们略作乔装打扮,换上普通的没有任何标志的服饰,在容貌上,也稍作修饰。   可就是这样的他们,也在这潮水一般的人群之中,显得颇为与众不同。   那些去骸城的人,大部分的脸上都泛着一种迷醉和恍惚,但行进时,却又步伐坚定,眼神中透露着一种狂热与向往。   修为大部分都不低,金丹境的也有好几个,不少看着灵气亏空,但也有筑基境大圆满的水平。   可这些已经踏入修真门槛的人,却衣着十分随意——不少人的袍子上已经有了多处划痕,还有些人的脸上,沾了不知何种植物的汁液,花花绿绿的,像是彩绘一般。   滑稽又邋遢。   像是被迷了心窍,什么也顾不上,只记得,要去那骸城“朝圣”。   他们中,又还拖着长长尾巴的半大的妖修,也有身姿妖娆的魔修,瘦骨嶙峋的仙修,男女老少,“种类”齐全。   他们边走,边伸出双手,喃喃:   “长寿糕,祭典上的长寿糕!”   “我要长寿糕,好久没吃到长寿糕了!!”   “我只剩一块长寿糕了,这次……”   听到有人有长寿糕,不少原本还有些迷蒙的修士都停下脚步,眼中发出饿狼一般的光彩,冲着那说话的人就扑了过去!   “交出来,快交出来!我要!!”   厮打成一团,面容扭曲。   季栀和小锦这时候才有了几分真切的脊背发凉的感觉,两人动作出奇地一致,挤开在沈依瑶旁边明争暗斗的几个男人,光明正大地一人挽了沈依瑶一只胳膊,与沈依瑶贴贴。   这样,两人才安心。   明争暗斗,瞬间失败的季家三名师兄弟:……   维持这几分高人形象,实则也非常想参与这场沈依瑶身边之位竞争的顺圣仙人倒是心情不错,觉得这俩拖油瓶,那可真是——带对了。   几人各怀心思地走了一阵,朱雀门已经近在眼前。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刺耳的与动听毫无关系的乐器声。   有些看着还算有点理智的人,已经自觉地走到大路两侧,腾出中间的地方来。   不过,方才缠斗成一团的那群人似乎已经杀红了眼,瘫倒在地上。   而那一群浩浩荡荡的,扛着一顶以半透明轻纱围着的轿子一样的人已经到了他们跟前。 第72章第72章   人群寂静片刻,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声音。   嫉妒的目光聚集在沈依瑶身上,那些面容凹陷下去的修士们难掩妒羡:   “成为长寿糕的制作者,可是能分九个芥子袋的长寿糕!足够我吃到下个,不,下下个祭典了!”   “若是有那么多长寿糕,我一定能突破金丹境!”   ……   可惜,沈依瑶并不想要这九袋长寿糕,也对突破金丹境没有兴趣——若是她想,她现在就可以突破。   但沈依瑶与那白骨累累的鸟形使者对视:“好啊。”   季淮清不肯松开沈依瑶:“我也去。”   那关节吱吱嘎嘎作响的传讯使者却满口答应:“可以——不过,你只能看。”   沈依瑶冲他摇头,季淮清却罕见地无视了沈依瑶的意见,直接应下。   骨鸟在半空中引路,他们顺着笔直的街道,直接来到骸城正中央的位置,大约有两人高的祭台面前。   一路上,越来越多的人尾随在两人身后。   他们看着沈依瑶和季淮清的目光算不上友善、甚至有几分淫邪,可看着那真正的邪物一般骨鸟,却神色敬畏,仿佛看着真正的仙人一样。   季淮清将大部分不怀好意的目光挡住,紧紧跟在沈依瑶身旁。   可越靠近祭坛,这些人越发兴奋,明目张胆地议论起来:   “这次的幸运儿看身段,可够带劲儿——你说,城主会不会是看上了她,所以,才把这殊荣给了她?”   “呵,你以为城主像你?城主一定是看上此女的天赋,这先天灵体,想必做出来的长寿糕事半功倍!”   说这话的,是已经大乘境的修士。不过看不出一点儿大乘境的魄力,就好像是揠苗助长的苗,只是境界上去,心境和灵府仍是那狭窄的筑基境的样子。   季淮清听到他们议论,警示性地投去一瞥。   可这男人却仗着自己徒有其表的大乘境修为,对季淮清的警示   好像只是,他面色蜡黄,眼球浑浊的如同失焦,他像是回答方才那人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先天灵体,又得城主垂青,倒是个好的双修人选……”   这话,也是不少围观者的心里话。被这大乘境的枯瘦蜡黄的男子说出来,当即引来一阵附和。   季淮清抿着唇,以静音术将这些污言秽语屏蔽。   想了想,又以左手取了舍迦笔,放入芥子袋中,单手开了一瓶药粉,将药粉铺满他的本命法器。   沈依瑶被季淮清护得好好的,心思更不在这些可有可无的路人身上,但见季淮清动了舍迦笔,不免分出几分心神,发问:“淮清师兄,怎么……?”   季淮清半弯着眼,将负面情绪隐藏,浅笑:“没事,只是怕出意外,才先拿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他说着,将舍迦笔放在指尖,转了几圈,状似极为不经意地,将舍迦笔锋上的药粉往那几个嚼舌又痴心妄想的骸城居民那儿弹了弹。   那些人没把看着季淮清的举动放在心上,他们本就深情迷醉,恶意蒙心,又见着季淮清面善,那嗤笑声与叵测的妄想更甚喧尘上。   季淮清最后冷冷看了他们一眼。   那些人仍不以为意,大笑意淫。   忽然,方才那挑起“双修”话题的大乘境男修眼睛肿得如同核桃,十指挠着脖子,红肿不堪的舌头大概有拳头大,被迫张大了嘴,倒在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众人被他突然的转变吓得大惊失色,纷纷退后。   可这大乘境的失态不过只是个开始,那后退的人群里,很快,第二个、第三个症状相同的人纷纷出现。   季淮清回头,那菩萨面上没有一丝笑意。   他动了动唇,没有发声:“管住你们的嘴和眼。”   众人却不寒而栗。   他们原以为这娇艳女子身旁的男人不过是金丹境,至多算是个泥菩萨——中看不中用。   万万没想到,这泥菩萨不仅有脾气,还有手段。   连这大乘期的也被他轻易拿捏。   骸城这群引君子登时被吓得不敢造次。   季淮清与沈依瑶得了清净,也走到祭台前。   并肩踏上以不知何种野兽的骨架搭建起来的楼梯,登上那祭台。   祭台上,摆着一口极为宽大的瓷缸。   缸下,以灵石催动的法阵上,青蓝色的火苗袅袅,看着虽没什么力气,但瓷缸的底部已经被烧得泛红。   缸前,站着五个黑袍人。   有一个,正是方才沈依瑶他们在朱雀门遇到的首城城主。   褪去那轿上轻纱的遮掩,这城主的模样依然难以辨认:   几乎以宽大的黑色罩袍从头裹到脚,本就带了面纱,又恭恭敬敬地垂头站着。   周身略有一丝魔气外泄才勉强让人猜出此人大致的属性。旁的,一概难以探清。   而如同首城护法这样的人还有三个,他们环着中间那看着极为高挑的人。   那高挑的人穿着以金线绣着的迤逦纹章的黑袍,还带上兜帽。青面獠牙的面具更是将此人不大的脸全部遮住,连嘴眼这类地方,都不留缝隙。   骨鸟敛起双翼,蹲在那面具人的肩上:“城主大人,人已带到。”   那面具人点了点头,骨鸟的翼骨触及面具边沿,不久,骨鸟开口:“这位姑娘,城主大人让你先把那旁边四罐子‘食材’按照从右到左的顺序,加入这灵釜之中。”   沈依瑶点头上前,但那首城护法和旁边一人却一齐上前,拦下季淮清。 第73章第73章   季栀又偷偷从沈依瑶香香软软的怀抱中探出头,瞄了一眼那被重创倒地,露出真面貌的首城护法。   只一眼,又把脸埋进沈依瑶的胸口:“呜!”   她的眼睛受到了伤害,必须要多贴贴沈师姐才能好起来!   沈依瑶已经习惯这“女主的小姐妹”越发粘人的动作,面色如常,还能心平气和地安抚:“季栀师妹,别怕。”   对方其实只是太老,老得有些变形……而已。   说起来,还有几分眼熟,也许她作为瑶霁的时候见过。   不过这张沟壑纵横的脸已经有些抽象,唯有那眼睛还是能让她多少觉得熟悉。   与他那年迈的脸不相匹配的是他的身体,被舍迦笔所画咒符击破的长袍下,那疤痕累累的身体,触目惊心,不少疤痕因为剧烈的灵力又裂开来,流淌出绿色的脓血。   他飞快地又取一件长袍,裹在身外,遮住脸庞,一双眼淬了毒,狠狠地盯着沈依瑶……手中的那一节指骨:“都是那瑶霁仙人的错!是她毁了我们!”   这一句话,顿时点燃了颔颈尾三城的护法的怒火,他们也换了新的兵器,与季淮铮他们展开新一轮鏖战。   看样子,三人也是怨气不轻。与季淮铮他们交手时,也不时以淬了毒一般的目光看向沈依瑶。   沈依瑶不解。   作为瑶霁时,她可能与这几位护法有过几面之缘,哪里来的这般恨不得让人扬了骨灰的深仇大恨?   她对上那首城护法,不急于取他性命,喂了几招,趁在交手之际,反问:“你们为何这么痛恨瑶霁仙人?”   那首城护法伸手便要去抢沈依瑶手中瑶霁的指骨,恶声恶气:“我们这半活不死、日日受苦的样子,正是因为她——为何不恨她?!”   沈依瑶并不记得自己披着瑶霁马甲的时候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好在那首城护法大概是憋了太久,终于有了倾诉的机会,不待沈依瑶追问,滔滔不绝:“我们本是那位大人的追随者,大人信任我们,好心地将瑶霁的仙肉分给我们,使我们修为大涨。后来,要我们拿着瑶霁的骸骨换这一片城池,给我们当做栖身之所……”   “但谁曾想,淳奚仙人居然追杀过来,取走了瑶霁的骸骨。从那一天起,噩梦就开始了……”   “我们师兄弟四人开始以惊人地速度变老,而且我们发现,自那之后,若是我们受了伤,那伤口便会在愈合之后又裂开,再愈合,再裂开……无限循环——这一定是瑶霁的诅咒!”   沈依瑶:……   她可没有那么闲。她完成了任务后可就直接回去复命,没有逗留,更别提什么劳什子的诅咒!   但她更不明白,这些作出违背伦理道德常识的人,又是如何理直气壮地往她这样一个“死人受害者”身上泼脏水的?   沈依瑶不悦,剑锋顿时凌冽,不过剑气还未碰到那首城护法,却见首城护法的一只胳膊便已经被砍了下来。   荼明剑上还滴着血,他的主人季淮铮将荼明剑召回,故作不经意:“……手滑。”   沈依瑶知道,嫉恶如仇的“男主”听不得这样强词夺理的话,在宣泄不满。   她点了点头,扬眉:“多谢。”   首城护法疼得龇牙咧嘴,对着季淮铮的行为,只是虚张声势地龇着一口都快掉了的黄牙——他应付一个女修都费劲儿,哪里还能有精力再招惹一个?   但他……还有城主大人!   气势大弱的他又转头看向面具人,目光狂热,仿佛看着救世主一般:   “直到我们遇到了城主大人,才得见一线生机!城主大人神通广大,能搜集到那瑶霁的尸骸残余,整合几座城池,构建骸城,压制瑶霁尸骸的诅咒!又广纳四方来客,制成长寿糕,增强骸城的实力!——城主大人无所不能!城主大人,救救我!!”   沈依瑶听明白了:是这几个人出了问题,以为是她马甲瑶霁的手笔,而城主就像是救世者一样从天而降,帮他们延缓困境,博取了他们的信任。   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城主大人的身上。   但一片混战中,那被四个护法视为“救世主”的面具人城主仍是站在那里,无论是骨鸟的灭亡,还是手下护法面目暴露,都没有激起这人一点波澜。   这样的人——救世主?   沈依瑶不信。   迟迟等不到城主大人出手相助的首城城主又发出一阵哀嚎,那原本泛出狂热的双眼被两片莹莹的莲瓣覆上。   季淮玷持莲花灯:“眼神不好,留着这双目也没什么用处。”   他那幽深的眼眸看向沈依瑶,虽未多说一字,但沈依瑶也明白,这种卑劣的技巧,“反派”也看不下去。   “女主”季淮清更是觉得他们可笑,将那长寿糕的原理以最简洁明了的话,剖析给这四位护法听。   可他们听不进去。   季栀虽然战力有限,但她听着,也彻底明白,这长寿糕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忙拽着小锦,两人在混战的间隙,趁着底下狂热的信徒居民们尚且在观望之时,指了指那瓷缸灵釜下的幽微的火苗。   小锦是锦鲤妖,瞬间明白过来,鼓着腮帮子,直接吐出小河一般涓涓的细流。   不仅把这火苗浇灭,还以水系妖修的灵力,将那底下持续供火的阵法也破坏了一小角。   她刚才听了许多,也很生气。这吐了水,灭了火,心中仍是窝火,干脆又冲着那首城护法的脸,吐了个大泡泡。   小锦生活在海中,吐出来的水也带着咸,与那伤口撞上,完美地诠释了何为“在伤口处撒盐”。   首城护法这下子可没精力再发表没有三观的言论,疼得完全直不起身子。 第74章第74章   那骸城城主听到这声音,激动地冲着天空张开短短的手臂,像是期待有人能将他抱起来一样。   但那上空,并没有人影。   繁星点点的夜色里,只有一只野鸮盘旋。   它的眼睛圆鼓鼓的,却没有显出憨傻与天真,反而满满的都是嫌弃的神色,更迟迟不肯降落。   那骸城城主的哭声越发洪亮:“娘亲,抱抱!娘亲,带我走!!”   顺圣仙人在这一方祭台上已经设了结界,许进不许出。   野鸮往下飞了一点,刚好卡在结界边上,口吐人言:“没用的东西,好好一把叶子牌被你打得稀烂!”   正是琴鸾的声音。   骸城城主低着头,此刻倒真像是半大的孩子,做了错事,认真聆听着母亲的教诲。   不过,他到底不是纯粹的小孩,虽然哭喊着认错,但还是期期艾艾地求着那野鸮带他走。   琴鸾分一缕神识,附着在这野鸮身上,此时此刻,面对着顺圣仙人一干人等,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更别提,她盘旋不肯落下,根本就没有救下骸城城主的打算。   野鸮扑腾两下翅膀,不再看那干嚎的冤种,只厉声斥责:“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虚张声势、多此一举?人都给你送到城门口,你直接绑了、下药,该做什么直接做——你弄这么多没用的环节做什么?白白浪费良机!”   野鸮说这话时,圆滚滚的眼注视着沈依瑶,硕大的眼也承载不住那几乎溢出来的恶意。   季家四个男人挡在沈依瑶面前。   顺圣仙人反唇相讥:“没想到魔修琴鸾口出狂言的本事,如此登峰造极。”   琴鸾“呵呵”笑了两声。   沈依瑶握着双剑的两手用力,关节泛白:琴鸾真的是恨不得让她死啊。   但:“为什么?”   附身在野鸮身上的琴鸾听了沈依瑶的发问,尖利地笑了出来。   她忽然俯冲,直接钻入和结界之内,利爪揪起那骸城城主青面獠牙的面具,猛一用力,将那面具戳破。   “啊——!!”仿佛被钻心剜骨的痛呼,让那原本在祭台下面专注于长寿糕的修士们都抬起头。   可他们并不清明的双眼,并不能勘破这时局,只犹豫片刻,又迅速低头,搜刮着那瓷缸灵釜中的长寿糕碎。   他们根本看不见,也不想看见——   祭台上,之前被他们奉若神明的骸城城主此刻的面具已经碎裂,片片落下。   而那野鸮的利爪当真刺入那没有一丝血肉的白骨头颅之中!   骸城城主抖得仿佛马上就要散架:“娘亲,我错了,孩儿知错了,求娘亲——”   野鸮一用力,将这头盖骨整个儿拉起。   灵府位置那积蓄起来的魔气和灵力,因为运转的路径陡然被掐断,便迅速蔓延扩散。   那头骨下颌处动了动,终究没有把那最后的求饶的话说完。   沈依瑶看不懂,更大受震撼。   在之前故事的设定里,琴鸾虽然是个亦正亦邪的角色,但在与淳奚坠入爱河之后,行事风格不再狠辣乖张,完全是要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与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   但现在看上去,琴鸾非但没有一点改善,反而更加乖戾无常,明明是亲子的骸骨,也是费了一番心血才勉强留住那幼儿的心智和性命,结果,一言不合,就直接亲手了结这一切……?   季栀和小锦两人已经吓傻,躲在沈依瑶身后,一人扒着沈依瑶一个肩头。   明明瑟瑟发抖,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纯粹的好奇,不时踮脚探头,偷偷地看一眼,然后飞快地缩着。   沈依瑶回头,轻声安慰两人,让她们待在原地,自己却走到前面,左手的剑朝着野鸮的爪子掷出:“他是你的亲子……!”   野鸮十分自然地以那爪中的头颅骨骸为挡箭牌,任凭沈依瑶的灵剑将这头骨击穿。   “亲子?确实是。不过已经被做成骨童,有这么笨,没救了。”   也没伤害这瑶霁转世分毫,一点用处也没有,养着他做什么?   琴鸾十分嫌恶地扑腾两下翅膀,爪中更用上堪称残暴的魔力,直接,将这头盖骨抓成粉末!   抬爪一扬,翅膀挥舞,那粉末便冲着沈依瑶他们而来。   顺圣仙人抬手,以灵力将这些细碎的粉末全数挡了回去。   但凑得近,沈依瑶还能感觉到这化为齑粉的骨童城主那挥之不去的怨气、不甘、恐惧。还能感到,些许陌生。   像骸城城主这样的骨童,已经没有了血肉,只有一身骨架。   那原本应该融入血肉之中的灵力印记,对骨童而言,则全在骨骸之中——包括,他继承的来自父母双方的气息特质。 第75章第75章   季栀和小锦相视一笑,两人眼中都闪过激动的光。   她们黏了沈依瑶一宿,其实,还肩负了“赚零花钱”的伟大使命。   昨天,在登上飞舟之时,她们又接到顺圣仙人的秘术传音:希望她们晚上黏着沈依瑶,顺便打听一下复安真人以及寺云的喜好,以及当地婚嫁的习俗。   本来,两人就对沈依瑶的父母以及楼善当地的风土民情很感兴趣,一直缠着沈依瑶问东问西,顺圣仙人又开出一个她俩完全无法拒绝的天价,理由更是冠冕堂皇:   季家家主拜访楼善沈家,怎可两手空空?   季家要与沈家结亲,岂能对楼善当地的风土人情一无所知?   于情于理,季栀和小锦两人都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于是,便欢天喜地第接下这伟大的秘密任务,并与顺圣仙人约定了暗号。   一早,两个小懒虫忽然勤快,起了个大早,实际上,也正是为了这约定之事。   两人自觉超额完成了任务,对上高高在上的季家家主,也挺直了小腰板。   季栀先开口:“复安真人虽然看着正经,但喜欢吃甜食,也喜好中原的茶叶;寺云真人喜欢景泰蓝质地的装饰摆件儿,首饰则喜欢镶嵌玛瑙的,哦,对了,寺云真人偏好辣味的食物……”   小锦不甘落后,忙道:“我也打听清楚了!在楼善,如果要上门下聘,需要准备西番瓜,熟杏果,蒂纳尔石,落云锦四样,取瓜熟蒂落的意思!”   这些已经差不多够用。顺圣仙人对两人点点头,手中的芥子袋落在两人中间:“很好,东西你们自己私下分吧。”   他知道了这些,现在还需要清点自己的私库藏品,开始准备。   季栀和小锦开开心心地接过这些,一眨眼儿,顺圣仙人已经从她们面前消失。   季栀开心地拿了属于自己那部分的灵石,美滋滋地打算一到楼善,就先给自己的亲生父母买些他们喜欢的东西。   小锦则嘿嘿地笑,差点把头直接埋进那芥子袋,口中喃喃:“一条鱼,两条鱼……唔,还能买几只大飞蟹和大龙虾!应该还能剩下好多,嘻嘻,我要用这些灵石‘包养’宗西瞳这个作者,让她一直写写写!!”   “包养?”季淮清远远地就听见小锦的说话声,不过大部分内容被晨风吞噬,只有“包养”两字分外清晰。   他对沈依瑶怀有那暧昧的心思,看小锦就跟看着自家徒弟一样。   现在听小锦说到“包养”,那种为人师爹的责任感让他赶忙走过去,问个究竟。   小锦:“啊,我刚赚了些灵石,打算包养喜欢的作者,让她赶紧更新《千面小师姐》这话本子!呜呜呜,现在卡到第六位男主与小师姐的感情线,这宗西瞳暗示,可能还有第七个男性角色登场,他身世凄惨,曾经万人敬仰后又被万人唾骂,像是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他开始也抗拒小师姐,但后来还是被小师姐吸引,不惜做出一个假身份陪伴着小师姐,还构想出一个凄惨的孤儿童年,引小师姐关注……”   季淮清听着听着,慢慢竟然听明白了,且大为震撼。   但季淮清不仅胸大,心也宽阔,自然是尊重“弟子”的爱好,对小锦滔滔不绝的这本《千面小师姐》不予置评。   只问:“小锦,你哪里来的这么多灵石?”   小锦一直跟他们在一起,也是刚刚接触人修为主的修真界。   即便她有不少私人藏品,但也没有时间去换成灵石——怎么就忽然一夜暴富了呢?   事有反常,自认是准师爹,季淮清难免要问个清楚。   小锦快鱼快语,欢快地交代:“我们替顺圣仙人打听了一些消息,这些都是他给我们的酬金呢!”   “我们”?   季淮清看向一旁的同门师妹季栀,眉峰敛了敛。   季栀十分熟悉同门师兄这做派,知道他这是让自己坦白从宽,赶忙一五一十地交代,一个细节都不曾放过。   季淮清这下总算恢复原本那温和的样子,点了点头,又叮嘱小锦不要乱花钱,更不要学坏,搞什么“包养”,便很快离开。   季栀舒了一口气。   她已经想清楚:她可不是记忆里那个奇奇怪怪的自己,对三位淮字辈的师兄压根就没有话本子所写的那种山盟海誓、天崩地裂的感情,她只把他们当普通师兄看待。   而几位师兄对她的态度也并不比那记忆中要差,尤其是淮铮师兄,根本没有记忆里那种动不动露出分裂神色的可怕样子,还时不时指点一下她的一些基础招式——可正常了!   正想到季淮铮,季淮铮倒也踱步到甲板之上。   他方才注意到淮清师弟匆匆离开,只看了一眼沈依瑶的房间。   实在有些反常。   季淮铮被季子金和疯癫生母教养长大,心思自然比旁人还要多了几窍。   状似不经意地过去,关心了一下昨日收到惊吓的季栀和小锦,问候一番,便也不经意地:“刚才你们对淮清师弟说了什么?我看他行色匆匆,似乎有急事?”   小锦:“没说什么呀,只说了——”   季栀到底对季淮铮还是有点害怕,截住小锦的话茬,不敢让她把顺圣仙人供出来,只道:“我们只说了些复安真人和寺云真人的爱好,还有楼善当地的下聘之类的风土人情……可能是淮清师兄要去炼药,所以听了一点,就匆匆走了呢!”   季淮铮了然,压下嘴边的嗤笑,换上淡淡的微笑,道:“说起来,我们上门拜会,确实应该多了解一些楼善沈家。季栀师妹、小锦姑娘,可否请你们把这些信息也告知于我,我身为淮字辈的大弟子,总要有所准备。”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顺圣仙人说的话,似乎与这差不多?   小锦忽然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开口:“可以啊——但你要付钱!”   季栀疯狂地给同伴小锦使眼色,小锦三只眼,每一只都没看见。   季淮铮一愣,笑意未减,当即掏出一把灵石:“这些,够不够?”   季栀害怕小锦乱说话,忙道:“够够够!”   小锦也点了点头:虽然这钱没有顺圣仙人给的多,但她常年生活在沧海一带,虽然没有与人修有过接触,但也明白一些粗浅的道理。   一开始,有渔民发现一处灵鱼丰富的地方,这个讯息是能卖出高价的,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地点又不是秘密,自然这条讯息也不再值钱。 第76章第76章   沈家门口,最得复安真人和寺云真人青眼的两个小童已经分立门口左右,探头张望。   远远地瞧见沈依瑶,简直如同见了救世主一般,恨不得直接架着沈依瑶就往沈家走。   “大小姐哎,您可是回来了!季家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您可快点进去吧,哎……”   沈依瑶听着两人语气有些奇怪,加快步伐,边走边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季栀和小锦装鹌鹑,一点多余的声响也不敢发出来。   那左侧的小童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们也不知,老爷和夫人都在正堂,把所有的下人都赶出来了!”   这么严重?   沈依瑶身影一晃,干脆直接越过那牵引小童,自己先一步来到沈家正堂。   推门而入:“爹,娘,女儿回来了!”   首座位置,她爹沈复安如同蜡像一般僵硬地对她点点头:“回家好啊。”   沈依瑶觉得这个“好”字别有一番意味。   寺云还正常点,只是神情略微恍惚了些,招呼:“瑶瑶,来,到娘亲身边。”   沈家在楼善那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家,正堂气派非常,十分宏伟。   从门口道首座位置,有相当长一段距离,沈依瑶一路上,避无可避地“欣赏”了季家四位男修精心准备的礼品。   ——与她跟季栀和小锦提到过的东西,一模一样。   除了那些可以称作礼品的玩意儿,沈依瑶还看到了四份,整整齐齐,一模一样的组合:   西番瓜,熟杏果,蒂纳尔石,落云锦。   面对四人热切的目光,沈依瑶头一回感到面部表情管理居然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她差不多用出洪荒之力,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像首座的双亲那般面色尴尬,令人一眼看穿。   她也总算明白,复安真人和寺云真人为何赶走下人,急于让自己现身:   这四人,应该从季栀和小锦那里听说过所谓的“下聘”——但小锦问的是,女修如何向男方下聘!   所以,有了这一场,哦不,是四场乌龙。   沈依瑶的腿像是灌了铅,艰难地走到双亲身边。   寺云真人的两眼已经像是失了焦距,只凭感觉,摸索到沈依瑶的手:“瑶瑶,你是如何骗了季家的人的?”   沈依瑶:……   骗人的不是她——准确地说,甚至,这也完全够不上骗人。   这个问题,要她如何回答?   季淮清见沈依瑶蹙眉,最先起身。   菩萨一般的人物低眉顺眼,拱手道:“两位真人误会了沈师妹,沈师妹并未欺骗我,是我想要求娶沈师妹。”   沈依瑶:……?!   所以之前,在骸城,“女主”没有被影响而是真想与她结为道侣?!   听到季淮清愿意娶沈依瑶,寺云那混沌的眸子忽然被点了明火,亮晶晶的。   她知道沈依瑶不是亲生女儿,但也不忍对方受苦,便想着能让她嫁入季家,也算衣食无忧,前途光明。   虽然季淮清不如季淮铮在季家根基深厚,是个孤儿,但有人愿意娶沈依瑶就是好事——方才,可吓坏了她,她看到这阵仗,还以为季家是上门来找他们沈家的男丁结亲的呢!连这聘礼都准备了四份!   她还以为是沈依瑶不想嫁人,于是便捏造了个男丁,试图蒙混过关,既然不是,那就好……等等,如果不是的话——?   寺云看了一眼丈夫,显然,沈复安比她更快地想到了这个看似十分荒谬的可能性:   也许,不熟悉楼善风俗的季家人都弄错了!?   两人惊魂甫定,心中疑云又生。   而此时,季淮铮也站起来,疏疏落落如青翠的竹,居然也弯下腰:“我亦心悦沈师妹。”   理想中的女婿人选主动站出来,沈复安十分激动,他刚欲开口,一股霸道的灵力便将季淮清和季淮铮不容分说地按回紫檀木椅上。   顺圣仙人起身:“本尊以为,季家缺一位家主夫人。”   短短一句话,如平地惊雷。   季淮铮等人早有心理准备,此刻,只是脸色难看,而沈复安和寺云两人则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姗姗来迟的季栀和小锦刚好将顺圣仙人这一句听了个完整。   两人的惊呼几乎都能让远方的浩瀚黄沙产生流动的波纹,她们心中,更是惊骇万分:   原来,顺圣仙人他之前让她们打听时的理由,全是借口!   话本诚不欺人,老男人,当真诡计多端啊!!   当事人·快要下线的沈依瑶:……   她都快要下线了,为什么剧情开始崩了?!   为什么她就莫名地陷入了修罗场——连主角的金手指顺圣仙人都加入其中?!   这场面太过刺激,沈复安、寺云以及众人现在都齐齐看向沈依瑶。 第77章第77章   千里与共的明月之下,楼善沈家的宅邸内多了不少未眠人。   能轻而易举地伪装成天山派弟子,又不泄露魔气,还以语焉不详的话刻意诱导——只为了让沈依瑶入局。   除了琴鸾以及她的簇拥,还能有谁能费尽心机做到这个地步?   魔修琴鸾与天山派的淳奚仙人即便分道扬镳已久,但某种意义上,修真界还有不少人至今都觉得他们般配——深居简出,神龙见首不见尾,但行事作风却都让人摸不着头脑,明明就是老古董一般的人物,却没人能琢磨透他们的行事风格。   不,也许有一个人——传说中他们的共同好友,瑶霁仙人。   但现在看来,瑶霁仙人恐怕也不是他们两人的好友,而是大冤种一个。   光是想想瑶霁仙人——大概也就是沈依瑶的前世——经历过的那些事,季家四名男人更激愤难平。   修真界万年难遇的天才瑶霁仙人,为人清正和善,在法术、符箓上都颇有建树,在剑修一道上,更是堪称卓绝。却为护着琴鸾和淳奚而死,可惜可叹!   ——几乎每一本记载修真界往事的典籍里都会有这样类似的论调。   当这冰冷的文字化作现实中真切发生的事,可能是瑶霁仙人转世的沈依瑶被如此对待。   心口又苦又酸,他们……要做点什么。   沈依瑶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心绪已经乱成一团,她拽着被子的边沿,一会儿蒙上头,一会儿又拉下来,吐着烦闷的浊气,吹开在眼前乱晃的恼人的碎发。   门外,更是一阵嘈杂。   沈依瑶特意叮嘱过,不要有人来打扰她——但门口传来的声音,却又不是人声。   喧躁又杂乱,好似那声音来源也还不止一处。   沈依瑶不悦,气场大开,披发赤脚就拉开大门:“哪位……?”   与她视线齐平之处,没有人,反倒是脚边,很是热闹。   沈依瑶低头——可不是热闹吗?一整个动物世界!   □□的右足之上,白蛇嘶哑着,微凉的鳞片贴着她的足面。   温差让沈依瑶不禁打了个哆嗦,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即便做着这样暧昧的事,白蛇却依然高昂着头颅,似乎一身正气,甚至还有几分理直气壮。   它晃了晃清秀的蛇头,往沈依瑶的右手边凑了凑。   沈依瑶总算发现,白蛇的口中衔着一个做工稍显粗糙的剑穗。   络子都打得不顺,不过制作者却很有心,在上面叠加了防御法阵。   白蛇动作急速,见沈依瑶注意到,立刻仰着脖子,松口一甩——剑穗恰好套在沈依瑶的小指上。白晃晃的,像是将此间的月华全都挂在指尖。   化身为白蛇的季淮铮点了点蛇头,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与杰作如今的位置。   “多谢。”   谢过之后,又觉失策!   她说想一个人休息——但季淮铮他变成白蛇过来,好像也没有问题?!   左脚上,又传来温柔的毛茸茸的触感,还十分有层次,沈依瑶的心也跟着仿佛融化起来。   偏过头,雪白的大猫以软乎乎的肉垫碰了碰她圆润的脚趾。   察觉沈依瑶的视线,仰着没有一丝瑕疵的面容,以亮晶晶的眼与她对视——仿佛刚才做小动作求关注的根本是不是他季淮清一般。   非但如此,他还寻了个顶包的——把靠在胸前的乘黄小兽往沈依瑶那边推了推,一副大义凛然,忍痛交出始作俑者的严父模样。   沈依瑶失笑,俯身准备将澄澄抱起。   化身白猫的季淮清抓住这个时机,毛绒绒的尾巴一卷,玉光一闪而过,他满意地“喵”了一声:   沈依瑶散着的青丝被灵巧的白猫尾巴给挽了个松垮的发髻,以一根刻着小片杏林的簪子固定好。   沈依瑶伸手摸了摸:簪子上还带着药香,内里中空,簪子尾部可以拆卸——里面装着的药粉灵力澎湃,不是凡品。   “多谢。”   她又欠“女主”人情。   沈依瑶低眉,怎么想,这滚成硕大雪球的人情和厚爱,她短短时间内难以还清。   沈依瑶陷入沉思,而正对着她蹲坐着的狼犬却有些着急。   他已经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儿,但沈依瑶迟迟注意不到他。   无奈,季淮玷:“嗷呜。”   沈依瑶果真被这一声唤回注意力,看向那颜值逆天的英俊狼犬。   狼犬上前,鼻尖和嘴巴轻轻地碰了碰沈依瑶的左手掌心。   灼热的呼吸下,掌心中又多出一个小巧的东西。   沈依瑶翻过掌心,映着月光,瞧了个清楚:   季淮玷塞过来的,是一颗圆润的晶矿石,大约两个拇指那么大,晶莹剔透的中央,含着一滴血。   圆润的晶矿石上,被季淮玷叠加不少阵法,让那中央裹着的一滴血的气息没有外泄。   季淮玷化身的狼犬前肢交错动了动,低声道:“沈师妹如果遇到危险,把它扔出去或捏碎,即可迷惑对方的心智。”   沈依瑶了然——这一滴血,应该是季淮玷的。   也不知道他取了多少血,才制成这样精巧又实用的法器。 第78章第78章   这声音听着还有点熟悉。   沈依瑶低头看着那在浅坑中挣扎的满身肥肉的男修,从他那好像为了节约空间,挤在一块儿长的五官上,依稀辨认出熟人的影子。   即便多年未见,但他那又短又淡的眉下小小的拉长的三角眼,还是太有辨认度。   头晕眼花的卫吾识,费劲儿地睁开眼,正对上美艳无双的女修逐渐靠近的脸。   那眉,上好的螺子黛也画不出来;那眼,绝世的画师怕是也描摹不出神韵;   靠近了,她身上的香气,就是最顶级的制香师都会为之倾倒……   “草——”卫吾识发出一声惊呼,难以置信。   他天天在浦岭这街上闲逛,哦不,巡视——哪怕这几日众相秘境要开启,人多了起来,可也没有遇到过第二个这样的绝色人物!   卫吾识觉得自己这伤受得值——可太值了!   他本来打算起身,好好给始作俑者一点颜色瞧瞧,现在,卫吾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儿,又躺到与他身形一模一样的坑底,抱着手臂,唉声叹气:“哎呦,我的手好疼啊,一定是伤着筋骨了——这位姑娘,你可要对我负责,照顾我直到我康复啊!”   “哦。”   卫吾识没听到对方的回绝,当即觉得已经吧对方死死拿捏,一骨碌爬起来:“走,那你先跟我到卫家……!”   沈依瑶一拳砸到他那猥琐的小眼睛上。   她平日虽然用剑,但基本能动剑的时候,绝对不动手。   无论是季栀还是小锦,都头一回见到沈依瑶动手揍人。   衣袂蹁跹,白肤粉拳,却拳拳到肉,一下子把那登徒子揍出熊猫眼!   ——太帅了!   “没想到沈师姐还有体修的底子,好强!”   “师父,我也要学——教教我嘛!”   卫吾识眼冒金星,但还是听到重要信息:“等等,你姓沈?”   沈依瑶点点头,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子。   周围人大部分行色匆匆,碍于卫家的跋扈,不敢多留但却时刻留意着这边的情景。   见到有瓜吃,几个胆子大的装作流连旁边的小摊儿,借着买东西的掩护,时刻关注着这卫家大戏。   大戏的主人公卫吾识并没有让他们失望,说话的调子都变得高亢,声音还有点抖:“你不会、不会是……”   “正是在下,楼善沈氏,沈依瑶。”   卫吾识两眼一黑,但沈依瑶又长得实在太惹眼,他这黑了的眼又被眼前的美貌“照亮”,一时间,心中,两种思绪开始天人作战:   “这可是那个以前害得你挨了骂、跪了祠堂的沈依瑶?!你难道还想跟她对上吗??赶紧走啊!!”   另一道:“那沈依瑶小时候就长得白嫩,现在又这般国色天香,也许有什么误会?——你们这也算是青梅竹马,怎么就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好好相处呢?你都已经筑基境大圆满了,马上就是金丹境的真人,她与你也算是郎才女貌、天定良缘!”   卫吾识没怎么纠结,就听从了后一道心声。   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一团笑:“原来是沈家妹妹,果真是女大十八变,我都认不出了!”   大概是笑得太开心,扯到伤口,卫吾识龇着牙,看着格外滑稽,却又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我们果真缘分匪浅——沈妹妹刚到浦岭吧?可有下榻的地方?不如去卫家坐坐?”   小锦快鱼快语,见师父沈依瑶已经皱着眉,抬手就是七八个水球,准头十足地砸到卫吾识的脸上:“醒醒吧你!”   卫吾识猝不及防,被灌了好几口咸腥的海水。   沈依瑶抬手便拦下准备冲过来的卫吾识的家丁,生生让卫吾识受了一番苦头。   一道剑意就抵着卫吾识那咸猪手的经脉,沈依瑶微抬下巴,冷声:“卫吾识,下次让我撞见你干这样的事,你这手就别要了!”   沈依瑶不想横生枝节,放了狠话,便带着季栀和小锦继续往前走。   卫吾识忙招呼家丁过来,一部分绕着他围成一圈儿,一部分驱逐行人——总之,不能让别人看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   又拿了钿丝罗绸做成的外衣一披,撩了撩头发,让人以灵力将他头发上的水珠一点点弄干。   确认形象无误后,才恼怒地拨开家丁:“追——我今天一定要请沈依瑶去卫家‘做客’!”   他放完厥词,刚走两步,却又停下——眼前,似乎有一面看不见的墙。   “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在浦岭拦了本小仙的路?”   季淮铮:“在下季淮铮。”   卫吾识虽然是个混球,但也能认出季家的纹饰。   瞧见季淮铮的弟子服,态度好了不少:“原来是季家的兄弟,诸位可是迷了路,还是有什么麻烦?如果没有……”他还记着去找沈依瑶呢!   “你方才提到沈依瑶师妹,我们正在找她。”季淮铮虽然不悦,但还是做了做表面功夫,“请问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卫吾识:“沈妹妹往前边走了——对了,你们找沈妹妹做什么?”   季淮铮:“别这么称呼沈师妹。”   卫吾识:“怎么?”   季淮铮抬手,一道禁声咒钻入卫吾识的喉咙。他仍维持着恭谨端方的样子,却道:“——你不配啊。”   卫吾识反应过来,准备破口大骂,可最后只能捂着自己的脖子,长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怒极,直接踹了旁边的家丁,又指了指季淮铮他们,示意家丁们上去收拾这几人。   卫家的家丁们哪里是季淮铮他们的对手?还没近身,就被打了个七零八落。   这下子,连给卫吾识清场遮羞的人都没有。   他的窘态被这浦岭来来往往的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第79章第79章   年轻男修嫌恶地皱着眉:“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碰我?!”   挽了个剑花,把青锋上的暗红都清理干净。   他身后跟着的年长一些的女修忙过去扶受了伤的卫吾识,与赶过来的家丁们一起,帮卫吾识站起来。   她掏出一枚玉牌,并一瓶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伤药,一齐给了卫吾识的家丁,比了个“请出去”的手势。   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那引着云岭宗门派纹章的袖口刚好朝上。   她小声道:“我这小师弟脾气不好,你们多担待些。这是足以治好你家少爷手腕伤的药,还有云岭宗的令牌——若是你们后续还需要什么灵药,可去云岭宗寻我。我姓韩,单名一个潞字。”   听到“云岭宗”三个字,那小厮扬着的眉立刻耷拉下来,小心翼翼地接过东西,与另一名同伴一道,搀着那受了伤的少爷,不敢久留,忙往那街道上不起眼的阴凉处走。   要知道,在这浦岭,他们卫家能横行霸道不假,但这一前提是云岭宗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他们计较!   那他们哪里还敢跟云岭宗计较?!   见他们走远,那女修才快走几步,站到她那师弟身旁,一脸无奈:“子承师弟,你下回也别下这么重的手……”   “我没有直接断了他的手,已经很仁慈了!”   那女修脸色微变,嘴唇动了动,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从二楼窗户里,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沈依瑶眉心略微舒展——   还好,这声音不像。   脾气也不像——淳奚的脾气算不上好,但也不至于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应该不是淳奚。   要是淳奚被莲台宗放出来,那她接下来在众相秘境里的任务可不一定能顺利完成。   众相秘境与其他秘境不同,众相二字,取的是“众生相”的意思。   这个秘境,是面向所有修士敞开的——无论是筑基境也好,渡劫境也罢,都可以进入这众相秘境。淳奚,自然也能进来。   不过,修为不同,他们在众相秘境中所见、所得、所感、所悟,也不尽相同。   众相秘境千变万化,包罗万象,若是淳奚进来了,也未必能与沈依瑶恰好碰到。   不过以防万一,她可不想见到淳奚。   沈依瑶陷入沉思,靠在窗边,久久不能回神。   季淮清以公筷往她碗碟之中放了一块加了番椒的烧牛肉,轻声唤:“沈师妹一路舟车劳顿,先吃些东西吧。”   季淮铮、季淮玷不甘落后,筷子被两人用出虚影,等沈依瑶悠悠回过神时,她那原本干净又空无一物的碟子里,已经多了一座小峰。   师兄弟三人的竞争非常激烈,更是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三人一人夹着一筷子食物,但这碟子只余一点空位。   三人都瞄准那空隙,齐齐伸出筷子——   啪、啪、啪。   几声下来,三双公筷上夹着的东西全数掉落,连那三双筷子,也碎成几节。   这几节白玉的筷子遗骸,还被受争斗灵气影响而倾倒的食物小峰给埋住,只有部分露出可怜兮兮的一角,与那师兄弟三人手里各自只攥着的一小寸筷子遗憾,“遥遥相望”。   沈依瑶清了清嗓子。   三人又像是无事发生一般,把那已经毁了的三双公筷默默地挪到背后,一扔。   默契地实现了同步的毁“尸”灭迹。   沈依瑶挥了挥手,用了些许灵力,将碟中一切清空,抬眼看那神色各异的三人。   最后,只道:“吃饭。”   而那酒肆门口,原本还打算再劝一劝这云岭宗的天骄小师弟的女修,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   她这师弟楚子承,出身那隔一段时间就要出个天骄的楚家,被师尊他们当做大宝贝一样。   那真是走在路边,怕被女修碰瓷;进了秘境,怕被男修倒贴;连睡个觉,都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妖修魔修来偷袭。   生生把一个好好的年轻男修宠成这个无法无天、行事恣意的样子!   可就在刚刚,她这惹是生非的师弟楚子承,竟然变了脸——不是拽得跟谁都欠了他几万灵石那样,而是,变成温柔内敛的少年模样!   他抬头往那酒肆的二楼看,韩潞亦随着他的视线往上——   明明什么也没有嘛!   韩潞正准备问询,师弟楚子承已经迫不及待地迈入酒肆:“小二,我要去二楼!”   作为操心的大师姐,韩潞也只能招呼其他弟子:“……我们也上去休息片刻。”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能让她这天不怕、地不惧的师弟变了脸色!   韩潞打起精神,紧跟在楚子承身后。   楚子承步伐很快,一次越过几级台阶,男女步伐不同,韩潞跟得吃力。   忽然楚子承停下,正跟着猛冲的韩潞一个不小心,撞到他结实的后背。   额角和鼻尖泛疼,韩潞:“师弟,你怎么突然停下……?”   楚子承没有回她,只抬着右手,把韩潞往楼梯的一边给按了按,腾出一条道儿来。   像个羞涩的少年一样,仰头看着从那二楼款款走下来的一群人。   准确地说,只看向那人群中的一个。   那人粉面桃腮,杏眼清凌凌的,腰身不足一握,但却不会让人生出柔弱可欺的错觉。   她步速适中,漫不经心中,又透着几分浅淡的哀愁。 第80章第80章   沈依瑶倚窗而望,看着看着,却觉得下颌处凉飕飕的,如芒在背。   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盯上了一样,不寒而栗。   她不得不暂时中断寻那搞事之人的念头,靠着窗棂,又换了个姿势,以余光看向这客栈门口处。   哐——   窗户被沈依瑶毫不留情地关上,还立刻加了几道禁制。   客栈门口那人,不是淳奚又是谁?!   也不知淳奚和天山派与莲台宗如何斡旋,能让素来以公正闻名的莲台宗,对在补天大阵中出现严重纰漏的淳奚仙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快就能让淳奚全身而退。   沈依瑶屈指抵着下颌,心中波澜又起。   淳奚仍死死盯着那已经紧闭的窗户,浮灵真人在一旁,拽也不是,拖也不动。   就……尴尬。   天山派的弟子们,连同这浦岭来来往往的人群,都看了个一清二楚呢!   浮灵真人汗颜,进退两难。   而那客栈老板耳目聪敏,瞧见这门口乌泱泱一片人,立马就从里面疾步出来。   赔笑道:“几位仙长……”   浮灵真人松开拉着淳奚衣袖的手,装得道骨仙风,扬了下拂尘,点了点他太上师叔祖仍目不转睛地看着的那间屋舍,道:“我们要住店,麻烦掌柜的安排个靠近那个屋子的……”   掌柜的摸了摸头:“几位仙长,不巧,我们客栈已经被包了……”   淳奚:“我出双倍。”   掌柜的笑得困窘,却不敢应声,唯唯诺诺,却也不敢放他们进来。   “双倍也没用——”顺圣仙人缓步走出,连笑容都欠奉,“这客栈是季家的产业,如今季家人要去这众相秘境,所以,这客栈啊,就只接待季、家、人。”   顺圣仙人后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浮灵真人听了,拂尘都跟着抖了抖,直白地感受到其中浓郁的杀意。   青雉等跟着他来到这浦岭的弟子们脸色更是难看,有几个捂着丹田,硬撑着不露怯。   但看样子,也坚持不了多久。   浮灵真人别无他法:“既然如此,那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他用尽全力,拉着淳奚仙人,总算是把这活祖宗给拖动几步。   淳奚回头,又看了一眼那窗户紧闭的屋子。   顺圣仙人摆摆手,“好心”劝道:“别看,这是季、家、人。”   淳奚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不可能。】   顺圣仙人冷哼一声,对着掌柜的交代:“以后年纪大的、爱做白日梦的那种客人,都不要接待,容易惹是生非。”   淳奚剑动了动,浮灵真人吓出一身冷汗,忙好言劝道:“前面不远还有一间客栈,太上小师叔祖我们先去看看?”   压低了声音:“太上小师叔祖你现在身上有伤,若是与顺圣仙人交手,难免被他看出端倪,一定要慎重啊!”   淳奚沉吟片刻:“松手,本尊自己走。”   浮灵真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大约隔着半条街,确实还有一家客栈。   虽然比不得季家名下那客栈富丽堂皇,但也干净整洁。   尤为难能可贵的,是这客栈比那季家的客栈还要高出两层来——若是从这高层房间往外看,倒也能瞧见那季家的客栈。   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浮灵真人忙进去:“掌柜的,我们要包下这客栈!”   同一时间,一女修的声音也响起:“掌柜的,我们要包下这客栈!”   两人对视,一眼便认出彼此的身份,也从对方的眼中,解读出明晃晃的“苦命人”“冤大头”等关键信息。   性别不一,身份不同,生长环境有别的两人一瞬间就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可此刻,他们肩负的“使命”,他们背后的男人都不允许他们退缩!   韩潞辈分低,行了礼,开口道:“浮灵真人万安。说来,今日极为巧合,但我云岭宗的弟子们先一步到这里……”   浮灵真人厚着脸皮:“师侄有所不知,从天山到这浦岭,路途何其艰难,更需要休息……”   两人硬着头皮,为了各自背后的男人,尬聊又尬争,实在无法,把这皮球踢到掌柜的那里。   “掌柜的,你要将你这客栈包给谁?”   掌柜的漆黑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儿:“不如……您两位这边各包几层?”   这是个办法。   不过,两人异口同声:“那我们包那第三层和第四层!”   韩潞和浮灵真人:……   掌柜的眼珠子又转了两圈儿:“要么……二位把第三层和第四层都各包一半儿?”   韩潞不敢得罪天山派,但又担心无法如愿以偿的小师弟作妖,现在这个方案,她觉得倒是可以;浮灵真人与她想法差不多。   他们看向各自背后的男人——   淳奚和楚子承只为了能看清沈依瑶动态的位置,其余的,他们并不在乎。   这个方案能满足两人的诉求,他们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韩潞和浮灵真人松了一口气,忙去找掌柜的敲定细节。   没了这一男一女的“缓冲”,淳奚和楚子承四目相对。   一人骄矜傲然,一人飘飘似仙。   楚子承厌恶地拧眉,率先错开视线。   又遇到这讨人嫌的家伙,还要被迫跟他住在一处——晦气! 第81章第81章   “山重水复”这边罕有高耸的树木——它们的地位早已被那些嶙峋的一人余高的怪石给取代,亦没有多少低矮的灌木,只余下弯弯曲曲的细流,冲刷着,激荡着,汇入万丈一般的深谷。   路湿且滑,沈依瑶走得心不在焉。   季淮清和季淮玷几次看到沈依瑶差点一个趔趄,但在两人出手相扶之前,沈依瑶又及时地调整好姿势,若无其事地继续缓步前行。   情况不对——连神经有些大条的季栀也觉察出沈依瑶的反常,凑过去:“沈师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脸色这么难看?”   沈依瑶回神,信口扯道:“没有。我只是有点累。”   季淮玷:“那我们休息片刻。”   休息二字一出,天色陡然一变。   原本还算得上温晴的天,却突然变了脸。   乌云陡然聚集成一团,厚重地几乎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阴风阵阵,愈发寒凉逼人。那原本汩汩流淌的穿梭在怪石之间的河水逐渐冰封,化作坚硬的冰河。   凄寒的冰面上,沈依瑶看见自己惨白一片的脸。   她抬袖拍了拍自己的双颊——即便要下线,她也不要哭哭啼啼,一副怨妇样地下线。   她在这个世界认识了这么多有趣又可爱的人,为什么要哭丧着脸呢。   沈依瑶心中做着建设,一面怀着最后的希望,呼唤系统。   虽然知道系统不可能像英雄一样,驾着七彩祥云把她带走,沈依瑶也没有指望这一开始就掉链子的系统能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表现——只是,她突然想找到系统说说话。   想要知道,她走了以后,其他人过得会不会比预计的剧情里,好上那么一星半点。   系统没有给出回应。天却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   众相秘境里的雪,都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与众不同。   季淮清尝试撑起结界,但这众相秘境之中的雪却轻而易举地穿过结界,又落到他们的肩上。   事有反常,季淮玷沉吟片刻:“你们先待在这里,我去看看周围是否有可以躲避风雪的地方。”   唯有季栀,一直生活在季家,一年中能见到这么大的雪的次数少得可怜。   见此情景,忙伸出手去接那雪花。不料,手被冻得通红,还接到一片奇重无比的雪花,整个人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撞上已经结冰的地面。   “这众相秘境涵众生相,众生如雪,千变万化,各自精彩,倒是应景。不过——”沈依瑶浅笑,上前扶住季栀,“看来,有的人生确实太厚重了些。”   季栀脸红,把头埋进沈依瑶的胸口,撒娇:“好啦,沈师姐,我以后一定不随随便便就上手——”   沈依瑶见她知悔改,仍是有些不放心。   好歹这季栀与她同为炮灰,有这么傻乎乎的,作为“女主的小姐妹”,现在跟她比跟“女主”还亲近,让准备下线的沈依瑶难以安心。   她抚摸着季栀的长发,絮絮叨叨地叮嘱。   忽然,她转过头——   雪越下越大,目之所及,已经一片白茫茫,竟是有了那终年被冰雪覆盖的天山的意味。   沈依瑶隐约想起,作为瑶霁的时候,她死亡下线的那一天,雪好像也这般毫无征兆又浩浩荡荡。   不一样的是,今日,这皑皑白原之上,一红点逐渐靠近。   象征鲜血与死亡的红不断地靠近,沈依瑶将季栀护在怀里,季淮清则挡在沈依瑶面前,提着舍迦笔,几乎晃出虚影,勾勒着抵御未知攻击的法阵。   沈依瑶凝在指尖的灵力收了又放、放了又收。   最终,她只把一只手搭上季淮清的肩上,额头抵着他的脊背。   季淮清的身体明显一僵,被沈依瑶贴着的地方温度急速升高,高到隔着重重衣物,灼热得几乎能让这落雪瞬间融化成水。   声音都带着磕巴:“沈、沈师妹……”   沈依瑶极轻地应了一声:“我在。”   红点越来越近,那防御法阵已经描绘好,在雪地中,散发出更为耀眼夺目的光。   沈依瑶别过眼,不去看——不忍去看。   金丹境的“女主”画的法阵虽然威力不俗,但……抵挡不住这致命的一击。   而她最后的剧情,要求她背刺“女主”——   危急时刻,躲在“女主”身后,这也算是背刺吧?   至少,在沈依瑶看来,这千真万确算得上莫大的背叛。   她的手抖得厉害,掌心出的虚汗将季淮清的肩角都打湿。   季淮清温声安抚:“沈师妹,不会有事的。” 第82章第82章   沈依瑶到底……没走成。   但又不能说没走。   她的身体已经如同枯败的落花,倒在季淮玷的怀里,没有心跳。   但她的灵体却还漂浮在这身体旁边,把一切尽收眼底——没有离开这修真界,回到快穿局复命。   这次的系统搭档也没有出现,对现在这堪称重大bug的情况作出任何说明。   也许,系统也不敢出现了。   沈依瑶看着混乱的局面,揣测。   抱着她的“尸体”的季淮玷死活不肯松手,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每说一次,他额间的疮疤中汹涌的魔气便外泄一团。   ……季淮玷恐怕要入魔!   沈依瑶不觉得这是个好征兆。   根据她多年的经验来看,这种入魔的“反派”,十有八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入魔的事情被发现后,大概率就要经历被排挤、被孤立、被误解,与“男主”“女主”形同陌路,最后再被歹人所害,黑化成最终Boss.   虽然这是“命定的结局”,但见到季淮玷痛苦、无助又悲痛万分的样子,灵体状态的沈依瑶不由自主地贴近季淮玷,以双手覆上他额间的创痕,恨不得将那外泄的魔气全都堵回去!   魔气凝滞片刻,果真外泄的速度弱了些。   季淮玷虽未落泪,一双满是深渊般绝望的黑眸闪过一丝希冀之光:“沈师妹——阿瑶,是你,对不对,是你!”   他眼中水汽将落未落,本十分执拗地抿着唇,不容许自己表现出分毫软弱。   但在察觉到熟悉的温柔灵力的那一刻,眼角清泪如同上好的南东珠,坠了下来。   季淮玷忙双手捧着沈依瑶的脸,期待奇迹的发生。   可他掌中的皮肤却一点点变凉。   众相秘境中纷纷扬扬的学落下,在他掌中那完美无瑕的面容上,并未化开,反而越积越多,慢慢地,将她长眉染上霜白色。   仿佛在告诉季淮玷,额间的那不存在的触感,分明就是一场盛大的幻觉。   季淮玷仰面,悲声长啸。   沈依瑶方才还能“堵住”的魔气,随着绝望的季淮玷,开始失控。   争先恐后地从那终于开始松动的封印里涌出。   沈依瑶刚刚回到灵体状态,十分虚弱,灵力的使用更是受到限制。   一时间,魔气犹如黑浪。沈依瑶根本按它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淮玷被这黑浪包裹起来。   密不透风。   这众相秘境也感知到这一巨变,雪花慢慢止住,但冰封的山河却震动起来。   季栀差点没站稳,但她稳住身形的第一时间却是打开芥子袋,从中取了软筋丹,一把子喂给了挣扎着想要往远方蠕动的卫吾识。   “你这烂人,还想跑?!说,是不是你害了沈师姐——!”   “沈师妹?”缓缓睁开眼的季淮清起身,踉跄走到在黑雾边界的沈依瑶的身体旁边,“你怎么了?——你醒醒?”   他是医修,只碰了碰沈依瑶便已经察觉异常。   不,准确地说,从他醒来的那一刻,他就有所感——他的灵力,算得上上乘,如同安然流淌的小河;但此刻,他体内的血液灵力更为温和丰沛,像是汹涌奔跃的大海。   他每走一步,都觉得识海和丹田处以惊人的速度扩张。   等到季淮清碰到沈依瑶的那一刻,众相秘境外,遥远的天际,已经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他……要突破了。   但这,一点也不重要。   季淮清探到沈依瑶的手腕,在这即将突破的时刻,却倾尽全身的灵力,一点点往沈依瑶的灵脉之中输送,温养她逐渐僵硬的身躯。 第83章第83章   是琴鸾的声音。   琴鸾虽然用了伪装,将一身妖气和魔气全部都盖住,装得与天山派的作风无二。   不过,大概因为卫吾识太蠢,不怕对方识破,所以琴鸾都懒得用上魑魔的换皮术,只乔装打扮一番,连声音都没有伪装。   那动静,与在骸城徘徊的飞鸟声音别无二致。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   而与琴鸾最为相熟的淳奚几乎白眉倒竖,冷脸将那卫吾识远远一扔,淳奚剑先行开道,在这众相秘境中又开了个口子。   淳奚仙人一言不发,身形化作剑光一道,顺着那被剖开的细缝便飞了出去。   琴鸾,又是琴鸾——这个贱人,总要坏他好事!   季家人亦想去找琴鸾算账,但比起寻仇,救人才是重中之重。   卫吾识显然脑袋空空,指望不上,如今,沈依瑶的身体正逐渐僵硬,生机越发渺茫。   顺圣仙人见多识广,沉吟片刻:“冰雪终年不化的极北之地,有一朔封山。山中有玄龟镇守,更有一集天地精华之灵洞,供玄龟栖息。将沈姑娘放在灵洞之中,应当可以保存更久。”   “那我们赶紧去呀!”   阴云仍在,但冰雪已经消弭,那冻上的河川又开始汩汩流淌。   已经算不上厚实的冰层忽然被顶开,巨大的三头锦一跃而出,落在地上,化为人形。   小锦好不容易跨越自己的众相之境,来到这里,听了个大概,好不容易才破开冰层,还没来得及将发中的冰碴子给清理干净,便第一时间催促:“我师父出事了对不对?那还等什么?我们快点走!!”   其他人更无异议,顺圣仙人转动八卦阵盘,于识海之中测算方位。   天旋地转,众人立刻来到这众相秘境的出口。   齐齐走出。   不过,季淮清的腰间却多了一个陌生的芥子袋。   准确地说,那不是普普通通的芥子袋,而是医修们可以用来“保存且运输”患者的洞天袋。   细细听来,那袋子里好像还有啜泣声。   几人无视了众相秘境外其他人,径直上了飞舟。   朔封山与天山不同。   天山周围还有人烟,飘雪的时候额外寒冷,而朔封山地势更高、山峰更险,灵气更凛,即便无风无雪,也透着一股令人难以靠近的意味。   上山无路,亦可以说处处都有路——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只是这朔封山实在无人敢光顾。   靠着渡劫境的顺圣仙人的庇护,以及随身携带的灵石和丹药,季栀和小锦这样低弱的修为才能喘得上气。   不然,即便几人依托飞舟,在到达朔封山顶之前,也能被这外在的灵压逼得爆体而亡。   可即便如此,一人一妖也没有喊苦喊累,更没有气馁。   细心地围在沈依瑶的身体旁,仔细照料。   无法离自己身体太远的灵体沈依瑶看在眼中,心中更是暖呼呼的。   可惜,目前,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以这虚无的灵体,轻轻回抱她们。   不多时,将无数极品灵石充作动力来源的飞舟抵达了那皑皑的山顶。   顺圣仙人提着一口真气,躬身:“本尊乃当世季家家主顺圣,前来拜会,还请玄龟大人显露真身!”   沈依瑶这是第一次见顺圣仙人如此“低声下气”,毕恭毕敬。   那本就因为身体孱弱而显得瘦削的脊背,此刻似乎一根稻草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压垮,但他却硬撑着,为所有飞舟上的人抗下这朔封山上绝大部分咄咄逼人的灵压,又虔诚呼唤这一方霸主玄龟。   他承担了太多。   过了许久,这朔封山忽然动了起来,这山顶清晰可见地晃动,山顶的白雪崩裂坠落。   而那雪崩之下,白蒙之中,传来巨大又清晰的脚步声。   咚,咚,咚。   周身只比这雪略暗几度的玄龟从这天崩地裂一般的场面之中,踏雪而来。   它身形犹如一座移动的小丘,但那一双深褐色的眼看着倒不像是饱经风霜,反而有点稚嫩感。   顺圣仙人虽然心中纳罕,但他有求于龟,不好多言,只道:“本尊此番前来,只想求玄龟大人一个恩典。”   “嗯?”   “恳请玄龟大人于灵洞之中留出方寸之地,安置一人。”   玄龟寡言少语,只蹦出俩字:“何人?”   顺圣仙人抱起沈依瑶的身体:“楼善沈家的女儿,沈依瑶。” 第84章第84章   玄龟系统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黑球一般的大眼躲躲闪闪,不敢看沈依瑶。   沈依瑶:“心虚了?”   玄龟系统:“本系统并、并、并没、没有!”   沈依瑶:“……舌头捋顺了再说。”   玄龟系统:“……哦。”   沈依瑶:“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困在玄龟体内的系统把四肢和脑袋缩进龟壳里,这才弱弱道:“宿主,你、你、你要不然先冷静冷静?”   沈依瑶:“你说。”   玄龟系统声音闷闷的:“宿主大人,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剧情好像有点不太对?”   沈依瑶有些心虚:“一些细节上确实出现了偏差,但我下线的时候已经努力纠正——我以自己的血换了女主季淮清的血,保证女主活下来。之后,女主季淮清和男主季淮铮应该可以按照正常的剧情线发展……”   玄龟系统原本缩在壳子里的头禁不住伸了出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什么?!”   沈依瑶:“咳……过程也没那么重要,结果与你留下来的那残损的大纲和人物小传差不多……”   玄龟系统前肢也都伸了出来:“差很多啊——!!宿主大人,你刚刚说,你为谁换了血?”   沈依瑶:“女主季淮清啊。”   玄龟的前肢搁在头两侧,虽然没有办法碰到脑门,但看得出来,这系统很崩溃:   “可季淮清,他、他不是女主啊!”   沈依瑶:“哈?”   系统:“你没觉得他作为女主来说,有点太高了?胸有点太小了?喉结太大了?”   沈依瑶:“淮清师兄虽然确实有点高,喉结也鲜明。可按照你留下来的那些片段推测,女主既然能在季家顺利掩人耳目,她这些方面都应该能掩饰得天衣无缝。不然,岂不跟名为现代的世界里,电视上播放的狗血脑残言情剧别无二致?——哦,对了,”   沈依瑶十分严肃:“胸很大,很软,不小。”   系统欲哭无泪,扶额无能:“宿主,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世界的故事就像那电视剧一般烂俗?”   沈依瑶有点糊涂:“你的意思是……季淮清并不是女主?”   玄龟系统堪称沉痛地点了点头。   沈依瑶顿感不妙:“那……淮铮师兄可是男主?”   玄龟系统绝望地摇了摇头:“宿主,你不觉得他有那么一点点……变态?”   沈依瑶:“淮铮师兄虽然有季子金那个不称职的爹以及继母,又成为亲生母亲的试验品,但他还是对得起‘君子端方,温良如玉’八个字的吧?至少我对他进行符合过审标准的羞辱的时候,他都算表现正常,不卑不亢,也没有伺机报复。”   玄龟系统几乎无语凝噎。   剧本里最擅长勾心斗角的反派boss,在它宿主口中被称为“君子”——到底是宿主被美色糊了眼,还是它的系统出现了问题!?   有了实体寄托,不用担心随时随地被挤出这一方修真界的玄龟系统怀疑统生。   它用了些手段,窥伺到现在季淮铮的画面。   顿了顿,它伸出后肢,晃了晃身上白玉色的龟甲,对沈依瑶,虚弱无力:“宿主,你看看你心中的‘男主’现在在干什么吧……”   沈依瑶一看。   季淮铮已经到了骸城。   他应当才出来作恶之人是琴鸾,但他又寻不到琴鸾,便只能到最后听到琴鸾声音的骸城,试图找到琴鸾的蛛丝马迹。   那原本还透露出徐佳繁华之景的骸城,现在,已经不复前几日他们去时的灯红酒绿、人流熙攘。   街边,横七竖八地摊着几个面黄肌瘦的修士,他们身上均有斗殴留下来的伤痕,但他们并没有心思去医治,只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在路边懒懒地晒着太阳。   有几个年纪不大的依次冲他们乞讨,但不是被拳打脚踢,就是被狞笑着,拖到旁边的暗巷之中。   而季淮铮,眉眼含霜,没有一丝动容,就这么从容地路过这一片人间炼狱。   沈依瑶:“……”   画面还在继续。   一几乎衣不蔽体的男子,拦在季淮铮面前:“仙师,您有长寿糕吗?您这样有精神,一定有的对不对?我跟您换!您要什么?法宝?符箓?灵石?我也可以做您的炉鼎,只要您——”   话没说完,荼明剑已经割开了他的喉咙。   鲜血溅了一地,原本还在道路两旁懒洋洋的人问到这血腥味儿,就跟闻见腥的猫儿一样围了过来。   “他的血中有长寿糕的味道——!”   一句话就将原本沉寂的人群点燃,他们蜂拥过去,竟是想将那男子的尸体分食殆尽!   沈依瑶胃中翻江倒海。   季淮铮看着眼前乌糟的人群,脸上除了厌恶与冷漠,别无其他感情——一丝怜悯都无。   荼明剑却没有回到剑鞘之中,在人群之中转了一圈儿。   剑身上染满了血,而那些围过来的人,尽数化作剑下亡魂。   季淮铮弹了弹剑身上那泛着恶臭的血,连用三个清洁法术,皱着眉,看向那跌坐在尸骸之中的黑袍人。   “颔城护法。”季淮铮精准地叫出他的名字,“我需要知道,你们背后那个人现在在何处。告诉我,或者,跟他们一样。”   他站在横七竖八倒着的被他几乎无差别绞杀的隐君子的尸体旁,宛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恶鬼,连那在沈依瑶面前光风霁月的脸,此刻都显出几分阴郁来。   玄龟系统以前肢拍了拍地面:“宿主,你看到了吧?这哪里是男主应该做的事情?这么嗜杀,一看就是反派啊!!”   沈依瑶:“……那你觉得,这些已经瘾入骨髓的修士还有救?他应当对这样人吃人的城池无动于衷?” 第85章第85章   玄龟系统的程序高速运转,很快,察觉到危险:“不谈不谈,本系统不谈!”   沈依瑶十分淡定:“那我会向快穿局如实反馈穿越到这里与你失联的事情。”   快穿局的员工有评优制度,系统同样也有考核标准。出现工作疏忽、考核成绩比较差的系统,等待它的,也只有被报废遗弃这一条路。   玄龟系统本就算是个新手系统,不然,也不可能被神秘力量影响,在这世界边缘徘徊,久久联系不到宿主。   此刻,更是慌得要命,连连让步:“别别别——宿主大人,您先说说看?”   沈依瑶见好就收:“我做完这个任务,想要选择一个养老的世界,直接退休。”   玄龟系统:“本系统马上把这个世界的所有内容都发给宿主大人!只要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能‘挽救’这一条故事线,那么宿主大人还有机会得到最敬业女配奖……”   沈依瑶淡淡地瞥它一眼,玄龟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小。   心虚。   能不能挽救这个世界还不好说,但出了这么大纰漏,想必这最敬业女配奖,怎么说都应该与这位百战百胜的宿主没什么关系。   它蓦然明白宿主沈依瑶的意思,那圆滚滚的小脑袋几乎已经被他瞪大的两眼给占据:“宿主,你的意思是……”   “据我所知,每个子系统都可以向快穿局的主系统做一次特殊申请。这特殊申请中就包括,因系统工作疏漏而对任务者宿主造成巨大影响而需要进行补偿,这一项。”   沈依瑶虽然没有实体,但就这么飘着,也让拥有实体的系统感受到莫大的压迫感。   “可所有系统只有一次机会,而且、而且……”系统有些结巴,只要提交这个申请,也就意味着它是个不成熟的系统,它的统生可就有了污点!   但……确实因为它的过失,才导致剧情出现这么夸张的崩坏。   玄龟系统偷瞄沈依瑶一眼,压力更大,败下阵来:“好吧……”   它调出表格,认真填写,并询问:“宿主大人,你有想去什么样的世界养老?本系统推荐科幻系列的世界,生活便捷;或者在现代背景中选一个世界,宿主你之前接触过,比较熟悉,也相对安全。”   沈依瑶:“就这里——到时候给我安排个新的身份,我就在这里养老。哦对了,记得多给点通行货币补偿!”   玄龟系统理亏,含泪应下。   而沈依瑶闭目,在识海中将系统传过来的资料,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开始寻找破局的契机。   系统虽然不算特别靠谱,但有一句话还真没说错,这原来的故事,还真是个狗血的故事。   女主季栀从小生活困苦,为了自保,一直伪装成男性。但进了季家后,依然有性别认知障碍,不过才华横溢,几位阁主对她怜惜有加,一番商榷,便出手相助,以至于季栀再与季淮铮、季淮清和季淮玷同时被选拔为淮字辈精英时,大家都没有发现她女扮男装的事。   之后,三人都是季栀心生好感。对她百般呵护,在众相秘境里,更是押着炮灰女配沈依瑶,让她为中毒的季栀换血。   不过,在这一场盛大的感情角逐里,同样出身贫苦的孤儿季淮清黯然退场,在故事的后半段查无此人。   被生母用来当作置换灵根的试验品的季淮铮处于下风,后来更被权势迷了眼。趁季家家主顺圣仙人暴毙之际,挑拨几位阁主之间的关系,更将男主季淮玷拥有魔修血统的事情设计公之于众。最后,趁季家内耗,夺了家主之位。   而男主季淮玷,魑魔血统暴露,被赶出季家,又被南宫野困住,成为复活父亲南宫鹤轩的工具人。   可惜,父子之间却不知为何生了嫌隙,犹如仇敌。   季淮玷将父亲打败,又一统魔界魑魅魍魉,成为名副其实地王。非常龙傲天地,为了季栀,大闹修真界,直到将已经被楼善沈家认回去的季栀抢回魔界……   槽点太多。   无论是女扮男装的烂俗梗,还是崩坏的人物性格,以及俗套的虐文路径设定,都让沈依瑶忍不住发问:“这剧本……真的没有问题吗?”   玄龟系统试图用短短的前肢,模仿人类拍胸脯的动作,这次信心满满:“宿主大人,虽然在这个世界里有神秘又强大的力量阻止本系统与宿主构筑精神链接,但这个剧本绝对不会有错!”   它抵达这个世界后就立刻翻出来这些看了好几遍!而刚刚,它又反复阅读,几乎倒背如流——绝对没问题!   “宿主大人,”玄龟系统眨了眨眼,“您的退休申请本系统已经提交了,那关于这个世界回归正轨的事……”   沈依瑶:“……我试试。”   总得有始有终吧,毕竟,她可是连续数年获得最敬业女配奖的员工。   ***   乘黄小兽非常不喜欢那个有一口大瓮的屋子,但奈何,它的便宜爹爹已经在里面待了好久。   它都出去透了一圈儿气,它爹还在里面,对着那一颗残破的头,一脸严肃。   它看向身后,最后还是挠了挠门,发出尖细的声音:“喵喵喵~”   门被打开,乘黄小兽澄澄被季淮清一把捞在怀里:“嘘——爹爹正在问这个坏人你娘亲的下落呢。”   澄澄以毛茸茸的尾巴,勾了勾季淮清的手腕,转头:“喵~”   季淮清虽然兴致不高,但出于父爱与责任,还是看了过去——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白猫,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身上灵气逼人,背后光芒万丈——一看,就不是普通猫。   那长毛柔顺至极,一双眼清凌凌的,更是美貌至极。   季淮清有些愣怔地盯着:这双眼睛,实在是太过眼熟。 第86章第86章   沈依瑶挣扎了几下,但季淮清的手却仿佛有魔力一般,黏上她,怎么也不肯松开。   十分强势。   不过,调子还是以往那般温柔:“仙使稍安勿躁,我这就带仙使去找季栀师妹,可好?”   也好。   能亲见季淮清带季栀离开,也算是完成她计划之中的最重要的第一步。   沈依瑶也不挣扎,以清凌凌的眼看季淮清。   看得季淮清的脸上也不觉露出笑意:“马上就走——”   他手一勾,身后那装着半死不活的卫吾识大瓮的门悄然关上。   乘黄小兽澄澄扒着他的衣角,一跃站到他的肩上:“喵~~”   “我们一起,出发。”   ***   季栀和小锦两人眼前各自摊着一本话本,然而,半柱香过去了,两人面前的书页还是一页未动。   就连《千面小师姐》的最新一话,季栀都看不见去。   沈依瑶的死,已经让她心烦意乱。   然而,不知她的屋舍是遭了什么邪,这几日,飞过来的鸟儿尤其多。   它们的到来往往能避开其他人的耳目,而每次造访,又都会留下斑斑血迹。   既烦人,又吓人。   要不是她辟谷丹屯的够多,又有小锦陪着,更没有心情外出与那些原本的季家弟子走动,怕是能被这失了智的鸟群给整得崩溃。   但在今日第八只在她窗前“以死明志”逼她出门的鸟儿的尸体落下来后,季栀也受不了了。   她推开窗,叫骂:“何方妖孽在姑奶奶房前撒野?!本姑娘不发威,你是不是以为本姑娘特别地好欺负?!”   第九只鸟,张着那泛着诡谲紫色的眼,扑腾着翅膀。   明明没有什么反应,甚至,连尖利的叫声都没有发出来,但季栀就觉得,她从这鸟儿眼中,读出了赤条条的讽刺。   可偏偏,不过是一只杂毛的鸟儿,气场却让她这好歹快要结丹的修士感到深深压迫。   季栀习惯性地回头,想要找到沈依瑶的身影躲在她身后,但……并没有如愿。   只看到和她一样一脸苦相的小锦。   季栀的气势一矮,双手按在窗框之上。   紫眸的杂毛鸟儿张开鸟喙:“关窗做什么?”   季栀虽然有点底气不足,但对上这肯定有大病的家伙,明显不满:“关你鸟事?!”   可她用尽力气,却也关不上窗——连手都动不了。   紫眸的杂毛鸟儿:“我只是想心平气和地与你面对面说几句话。”   “我不听!”能造出这样鸟类惨案的家伙,还能是好人?   季栀她又不是傻子!   紫眸的杂毛鸟儿却真以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季栀:“长话短说——你作为女主角,不觉得生活得太憋屈了吗?”   季栀不由更加戒备。   在她多出来的记忆里,她确实可以称得上女主角,但她早就想得清清楚楚:那不过是一段虚假至极的记忆,而她活着,更重要的是专注当下,专注自己。   像过去那样,真端着“女主角”的架子,蝇营狗苟,不过像个跳梁小丑一样。   但——这紫眸的杂毛鸟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紫眸的杂毛鸟居高临下,睥睨季栀,像是看不起眼的蝼蚁,“因为我可拥有这个世界天道的意志,是它的‘使者’啊~”   她煽动翅膀,缓缓下降,直至与季栀视线齐平:“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着我。”   刚巧推门走进来,听到这段的沈依瑶:……   就这么中二的设定,还能撞吗?!   琴鸾她难道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吗?!   白猫沈依瑶非常不满,尾巴晃来晃去,长毛微微竖起。   异常坚定:“那鸟人瞎说,她是假的!”   眼见着季栀似乎已经被她迷惑,沈依瑶以肉垫踩了踩季淮清的胸口:“放本仙使下来,本仙使要证明给你看!”更要救下季栀!   季淮清抚形眉一挑,当真松了松怀中的力道,给了机会。   白猫沈依瑶后肢一蹬,借力跳起,犹如一道白色闪电。 第87章第87章   白猫沈依瑶一动不动——不敢。   顺圣仙人一刻都没有将她放下,而季淮清的视线也根本没有离开过她。   就连季栀和小锦,也都装作若无其事,实际上偷偷往这边看。   好在顺圣仙人对她的保护还是比较到位,大半时间都将她摁在怀里,以细长苍白的手指为她打理毛发,小半儿时间大发慈悲,让她能活动四肢,转转头。   但这个范围也有限的很。   沈依瑶感觉十分不妙,与系统交流:【系统,顺圣仙人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系统在长长的白毛之中自娱自乐地玩起了“迷宫探索”,闻言,恨不得拍胸脯保证:【宿主大人请放心,这一白猫,乃是朔封山特有的物种,灵气极为浓郁,与中原本地大不相同,他们大概率是没见过,新鲜得很,所以才一直不肯松手,还时时刻刻盯着呢!】   沈依瑶没有被说服:【……我都说了自己是仙使,顺圣仙人和怀清师兄还不肯放我走,这未免太反常。】   玄龟系统:【宿主可知道福瑞控?根据系统历年来的记录显示,除了文明较为发达的现代世界,就属这修真界里面修士福瑞控的比率最高。所以,极有可能这些人都是福瑞控,被宿主大人的魅力吸引……】   别人它不知道,至少它是!   所以它为宿主大人挑选躯干的时候,特意选了这样一种白猫。   沈依瑶:【所以,你确定他们没有发现我的身份?】   玄龟系统:【那是自然!宿主大人,你可是‘死’在他们面前哎!若是你换个人身,他们可能还能从举手投足之间发现一点相似之处,但现在,你可是天底下最漂亮的猫猫!!——本系统可是将数据库里的东西从头翻到了尾,还没有发现有人把猫当做人的替身的!】   沈依瑶咽下“你已经很久没更新”这一句戳心窝子的提醒。   ——莲台宗,已经到了。   ***   元悌仙人因为季淮玷闯入镇魂塔一事,早已经与顺圣仙人通了音讯,便也知道顺圣仙人要来访一事,早早地等在莲台宗门口。   顺圣仙人已经在来信之中,将季淮玷的身世挑明,而那魔界风头正盛的魅魔南宫鹤轩,也差人给莲台宗递了消息。   意思大差不差,总结起来,就是:不要伤害季淮玷,一切好商量。   得亏他秃得早,不然元悌仙人身为莲台宗方丈,接到这样无理的要求,可不得把头发揪光?   他身为正道表率,理应无视这样匪夷所思的要求,可无奈地是,即便他是莲台宗的住持方丈,他本身也左右不了镇魂塔。   镇魂塔虽然不如封印大阵那般举足轻重,但对于佛门来说,也有特殊的意义。   镇魂塔每五百年,会由一名佛门大能深入其中,一边修行,一边看管那些不得超生的恶魂。   而这些恶魂,都是早年罪大恶极,被修真界一致决定,关押在镇魂塔中的恶人。   以便让他们忏悔,直至灵魂无垢,方能进入轮回。   所以,佛门莲台宗其实还有一极为隐秘且威势赫赫的秘法——招魂困魂。   不过,这镇魂塔威力极大,对于魔气和恶念极为敏感。   虽然元悌仙人有心与这新的魔道魁首维持表面平衡,也愿意对季家卖个好,但是——   就季淮玷这种情况,进入镇魂塔,那就是羊入虎口,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见到顺圣仙人,他立马热情地迎了上去,简明扼要地将情况说了一遍,十分担心:“顺圣仙人,这季淮玷已经进去足足有十二个时辰了……!”   顺圣仙人没有应答,反而看向怀中的白猫。   元悌仙人不明觉厉,更是急得眉毛都掉了一根:这都什么时候了,顺圣仙人还有心思去看怀中的灵宠?万一这处理不好,修真界和魔界短暂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到时候,生灵涂炭啊……!   出人意料,那白猫却开口:“本仙使想要带着季栀去镇魂塔中看看……事涉天道秘事,不方便多说——哎?”   顺圣仙人已经抱着她,往镇魂塔的方向走。其他人紧随其后。   元悌仙人愣了片刻,快步走到前方:“这边——啊,顺圣仙人,敢问这位自称‘仙使’的,莫非……?”   顺圣仙人感到怀中白猫身形一僵,轻笑:“嗯,确实是‘仙使’。”   他的仙使。 第88章第88章   快穿局的系统神通广大,沈依瑶早有所领教。   居然有力量能阻挠它们,沈依瑶好奇:【神秘的力量?】   玄龟系统愤愤:【宿主大人,您还记得上一回我突然掉线嘛?就是因为遇到了它!就是它一直阻挠本系统,搞得本系统都没有把所有的资料及时传给您!】   玄龟系统越说越气,在白猫的背上差点就跳了起来:【宿主大人,您可一定要为本系统做主啊!!】   沈依瑶无奈:【一般来说,是我们这些任务者需要你们系统为我们做主吧?】   一般的分系统可以与主系统联系,获得各种各样的资源,以积分置换的形式,激励宿主做任务,帮助宿主在必要的时刻渡过难关。   但玄龟系统显然不属于“一般的分系统”,它理直气壮:【可是,宿主大人,这神秘力量的拥有者您很熟悉!根据本系统掌握的资料,其实您曾经打败过她多次,甚至取代她成为另一个故事里的男主淳奚仙人心中的白月光!】   这人的信息听上去可太耳熟了。   系统狗腿地蹭了蹭白猫的后颈:【宿主大人,您看,要怎么对付那个叫琴鸾的啊?就是她,身上有一股可怕的又熟悉的力量,在本系统没有缩进这玄龟的身体内时,对本系统多加干扰!正所谓统可杀、不可辱啊!!】   沈依瑶猜测:【能屏蔽你——莫非,琴鸾也有系统,或者类似系统的能力?】   玄龟系统:【不无这种可能,但没有足够的数据,总系统那边也没有办法给到数据分析与支援……】   如果琴鸾有系统,那么淳奚和琴鸾的故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走偏倒是很有可能——不过,难道这系统不应该指导琴鸾成为备受宠爱的女主角吗?   可现在看来,琴鸾反而在心狠手辣的反派路上狂奔,一去不复返。   沈依瑶得了系统的这重磅消息,更加惊疑不定。   甚至,完全忘却自己“被招魂”的处境,直至体内传来一丝强有力的抽离感,她站立不稳,暂时匍匐在地。   【宿主大人?】玄龟系统十分慌张,【您、您没事吧?】   沈依瑶暂时没空与它交流,抬头,看向那高高的穹顶上的一端。   那东北一角上,有金红袈裟袍角迎风而动。   也是牵引她魂魄的力量来源。   ——竟真在招魂!   沈依瑶尴尬至极:如果她真在这里,现场“表演”一个魂魄离体……再结合之前伪装仙使的那段经历……   可真的是,大写的尴尬。   她挪了挪步子,趁着季淮玷、季栀仍仰望那施法的佛修的时候,逐渐后退。   后肢踩到一双靴子上。   顺圣仙人垂眸,含笑看她:“‘仙使大人’这是要走?”   沈依瑶干笑:“天道只令本仙使将季栀带到此处,本仙使完成了任务,自然要回去复命……”   季淮铮转头看她:“‘仙使大人’?”   季淮清解释:“这位是顺应天道,忽然出现在季家的‘仙使’。”   季淮铮那光风霁月的脸上,眸子却暗得惊人,隐隐猩红闪现:“既是‘仙使’,那——敢问‘仙使’,可知沈依瑶师妹的下落?”   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法回答。   季淮铮步步紧逼:“‘仙使大人’,这个问题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还望‘仙使大人’成全。”   忽然,镇魂塔突然大动大摆,那塔中的经卷如春雨细丝,纷纷落了下来。   被关在塔中的恶灵忽然发出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这塔要是怎么了?是要塌了吗?!——要塌了啊!!~”   苍老的声音被迫停下吟诵的招魂咒,气沉丹田,怒喝:“止——!”   金光闪闪的“止”字,如同一座小山,从高处坠落。   所过之处,那些原本得了希望陷入狂欢的恶灵们纷纷噤若寒蝉。   而这镇魂塔,也顿时不再震颤,稳如泰山。   苍老的声音不辨喜怒:“你们这群后生,莫不是来打趣老夫的?魂未远行,却要招魂”   金红的袈裟晃了晃,转眼,几人便站到镇魂塔外。   苍老的声音缭绕:“,又惹了这一出麻烦!”   众人抬头,只见原本湛清的天空,如今已经乌云翻滚。   乌云之中,雪衣淳奚与红衣琴鸾各据一方,各自掏出法宝,正遥遥对峙。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又厮打起来,又过了百余招。   沈依瑶十分熟悉两人的功法路数,看着淳奚占了上风,琴鸾略逊一筹——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只是琴鸾虽然逐渐体力不支、节节败退,但她却有意无意地靠近这镇魂塔的方向,引着淳奚仙人将那些杀机凛然的招数,全都用在此处。   元悌仙人本就守在外面,更将一切尽收眼底。   莲台宗因为常年香客络绎不绝,身份各异,所以那防御极强的护宗法阵常年待机。   此刻,元悌仙人不敢托大,忙一面通知师弟们疏散香客,一面自己亲往大阵处,开启这护宗大阵。   若是他估计没错,灵力消耗大半的他与顺圣仙人,还真未必是已经全盛状态下的淳奚仙人的对手。   阿弥陀佛。   希望这护宗大阵,至少能维持短暂的和平。   至少,让镇魂塔无碍。   元悌仙人双手合十,仰面祈祷,却见那乌云之下,穿着以金丝灵线绣成八卦点缀的长袍的顺圣仙人已经在半空之中,祭出本命八卦阵盘。   阴黑阳白两色,分别在琴鸾和淳奚脚下涌动。   顺圣仙人难得皱起眉心,收起玩世不恭的笑,肃然得与元悌仙人记忆中的人截然不同。   可琴鸾和淳奚都已经到了渡劫境,并非全盛时期的顺圣仙人,怕是占不了上峰。   琴鸾心狠,下手更狠。   见顺圣仙人给她下套,惺惺作态一笑,双手化为利爪,直接向身下那阴黑的八卦半阵刺去——!似乎完全不担心淳奚的攻势,孤注一掷,先要对顺圣仙人来个致命一击!   元悌仙人心中急切,可护宗大阵的开启尚需时间,而他那几个还算靠谱的师弟,也全数被他安排疏散香客和弟子们。   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可确凿分身乏术。   却见,季淮铮的荼明寒光一闪——一节长长的禽类指甲便掉了下来。 第89章第89章   常言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虽然系统没有眼泪,但玄龟系统此刻又惊又吓,直接……卡了。   得不到系统回应的沈依瑶只得尴尬地冲着神色各异的季家人,努力挤出一个无辜的笑容:“……嗨?好久不见?”   季家四人,表情各异。   倒是琴鸾第一个接过沈依瑶的话。   “虽然你如今叫沈依瑶,但我还是觉得,瑶霁这个名字更适合你。”琴鸾化而为鸟,以未受伤的爪子直接冲着沈依瑶的灵体而去,“不过,不管你叫什么,今日都是你的死期!”   话刺耳,招式狠厉,但沈依瑶却十分感动,感动得立刻以天地之间的灵气凝出一柄长剑来。   感恩这位前女主,让她不必立刻面对仙使身份暴露的尴尬,还能喘息片刻。   虽然这么想,但沈依瑶也没有轻敌。凝出来的剑身与沈依瑶的灵体一样缥缈,剑意却比那与淳奚同名的宝剑还要澎湃。   一剑砍断琴鸾冒着黑气的利爪,季淮铮与她心有灵犀,趁琴鸾吃痛之时,又在琴鸾的右翼上落下深可见骨的伤痕。   没有实体束缚,又相当于暴了马甲,沈依瑶也不再隐藏实力,与同为剑修的季淮铮围着琴鸾。   寒芒如狂风中的骤雨,原本已经有些颓势的琴鸾即时败走,不过沈依瑶没有打算放过她。   六道剑气,封住她所有退路。   又与季淮铮、季淮清、季淮玷四人分守四方,严密监视着琴鸾。   顺圣仙人吞了几颗丹药,脸色好了一些,盯着自沈依瑶的灵体出现后,就陷入某种深切回忆一般、一动不动的淳奚。   气氛僵持。   玄龟系统动了动,总算从顿卡中解脱出来。   只听方才那一道声音冷静地道出客观事实:【运转速度等级D,系统版本落后,累计完成任务……零点五?——你是个新手系统?】   玄龟系统仰着短短的脖子,循着那一道机械音望去,强调:【……本系统马上就能完成这个任务了!!本系统的宿主很强,她一定能够把这个任务给做完的!!本系统相信她……!】   那沉稳的机械声一顿,隔了不久:【你的宿主,评级SSS+?连续获得三枚最敬业女配勋章?各项指标都是满分……】   玄龟系统骄傲地挺了挺不存在的胸:【本系统的宿主很优秀!】   那声音一针见血,冷静得玄龟系统都想要掀桌:【可你是个废柴啊。】   玄龟系统:【这……那……哼!】   【这样优秀又有经验的宿主是不会与新手系统匹配。】不然,新手系统极有可能被宿主牵着鼻子走,【除非,你们之前合作过。】   玄龟系统:【你就是嫉妒吧!哼哼!本系统的运气就是这么好!】   【嫉妒?你可以试着解读一下本系统的宿主。】   【你的宿主是谁?】   【你看左边。】   顺圣仙人已经站到地上,以余光监视着淳奚。   正两指捏着白猫的后颈,仔细端详。   玄龟系统警铃大振,试图飞快挪动,但已经被顺圣仙人捉了个正着。   它第一时间试图把头和四肢缩回去,但顺圣仙人已经放了白猫,微冷的食指抵着它短小的脖子:“……哦?”   那冷静的声音响起:【你现在可以解读本系统的宿主了。】   玄龟系统:……   还解读呢?!它的宿主在打架,而它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被摁住了脖颈子!!   动都不敢动好吧!哪里还有心情解读?   顺圣仙人的系统迟迟等不到这后辈的回应,但不知为何,它对这后辈居然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索性把自家宿主的简要数据和自己的评级给对方传输过去。   运转速度等级SSS+,系统版本最新,累计完成任务九十九。   而它的宿主,评级同样为SSS+,各项数据满点,连续五届最敬业大佬奖。   【这才是匹配的。本系统怀疑,你与你的宿主之间的链接,另有隐情。作为前辈系统,本系统有义务将遇到的BUG向总系统报备。现在,本系统要问你几个问题,搜集相关资料证据:你与你的宿主绑定后,一切进行得都顺利吗?】   这个问题问得玄龟系统一阵心虚,瑟瑟发抖:【这是本、本系统的隐私!】   【好的,根据你的波动来看,答案是,不顺利。那么,下一个问题:你们之间的不顺利发生在哪一个阶段?】   玄龟系统学聪明了,这次完全不回答。   顺圣仙人的系统又问:【是开始,还是任务进行到某个节点,又或者只在结尾?】   它们系统可能出现在同一个世界里,但彼此之间的任务可各不相同,但并不矛盾。   所以,它也只能给出模糊的阶段性猜测。   玄龟系统到底是个新手,还是暴露出来。   它记下:【好,在任务开始就遇到了问题。】   翻了翻电脑中的数据资料,顺圣仙人的系统又道:【这种情况十分罕见,属于系统守则里三星级注意问题的行列,应当立刻报备主系统。】   玄龟系统:【……大哥,你再等等?】   【本系统找不到为你隐瞒的理由。】   【理由、理由有的啊——你的宿主爱慕本系统的宿主!作为一个优秀的系统,遇到问题,必须结合宿主的实际情况处理,这、这也是三星级的注意问题!】   【爱慕?】顺圣仙人的系统虽然早就察觉到自己的宿主在这一次轮回中,并不以做任务为首要目标,不过,他总能在关键时刻暗合任务标准,但实际上,他所作所为,大部分都围绕着这名为沈依瑶的女修进行。   原来,这种情况,叫做“爱慕”?   这个词,对顺圣仙人的系统来说有点陌生。   它启动系统最高权限,详细地将宿主的数据重新整理一遍。   感情状态:痴狂单恋沈依瑶   爱慕数值:*%……*……   这,这是爆表了啊!!   宿主的情绪会影响到系统——这是常识。   所以……它对着被迫拥有实体的玄龟系统这么有耐心,难道……?!   顺圣仙人的系统陷入诡异的沉默。   琴鸾也沉默良久。 第90章第90章   短短几个字,玄龟系统差点被吓得又死机。   系统版本,是一个系统的身份象征。   系统内部自有一套规则,根据水平的高低,被分配不同的内置版本。   比如顺圣仙人的系统,明显属于老练又专业的那一类,自然能得到更高版本的支持,拥有更多的功能,更敏锐的数据分析能力。   而蜷缩在玄龟身体内的沈依瑶的系统,则明显属于半吊子,版本低,很多功能尚不具备——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至于没有系统版本,那就意味着这个系统没有在总系统主导下的系统界登记领任务——也许,这系统遇到bug,在时空的夹缝中迷失了正确的方向,无法回到快穿局及时修复;又或者,这个系统背叛了快穿局,生出了不应该有的心思。   以被逼无奈,只能寄居在玄龟体内、发挥有限作用的系统角度来看,这没有系统版本的女主系统,显然属于后者。   更要命的是,快穿局内,不同部门的系统拥有的权限也天差地别。男主系统和女主系统的权限比男配、女配、金手指大佬系统的级别都要高一点。   正常来讲,在同一个世界相遇,其他系统必要时刻是需要服从于男主系统或女主系统的调配的。   麻烦了啊!!   玄龟系统飞快地组织文字,试图将遇到这没有系统版本的女主系统的事情上报给总系统。   顺圣仙人的系统先它一步,早已经开始上传递数据,但:【数据传输了一般,目前……信号中断。】   顺圣仙人的系统和身陷玄龟之中的系统陷入死机一般的沉默里。   而女主系统忽然主动加入两个系统所在的局域网里,一发声,便是重磅雷击:【没看到我正忙着吗?无知鼠辈,还在添乱!】   这样张狂的语气,与其说是系统,倒不如说更像是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   顺圣仙人的系统愈发觉得大事不妙,本准备虚与委蛇一番,却发现,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连与宿主顺圣仙人之间的联系,也突然被屏蔽。   玄龟系统更是僵硬如石,连个缩头乌龟都当不成。   女主系统;【你们,老实一点。我等这一刻等了很久——很快,一切可以结束。】   两个系统如今连通风报信的权利都被剥夺,只能以冷冰冰的机械眼,看着那被剑意光牢笼罩的一处。   比起沈依瑶眼下的处境,这一处剑意光牢,倒显得尤为平静。   但有女主系统的加持,两个系统也不好计算这其中的胜败可能性。   它们也不清楚,这究竟是真的平静,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沈依瑶正在“暴风雨”中。   万千灵力涌向她,倒将那纷纷扬扬、密不透风的淳奚剑的剑意给挡去了许多。   这些灵力,甚至饱含佛蕴的灵力终汇集在沈依瑶的手中,冲刷着那柄本来由沈依瑶随意凝结而成的剑形。   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芒愈发盛大,但沈依瑶睁开眼的那一刻,这令人倍感温暖可亲的光晕却又都如云销雨霁,归于虚空。   分明还是灵体的沈依瑶手中,那原本只有个朦胧迷离的形态的剑,如今却仿佛有了实体一般。   威风凛凛,熏天赫地。   那剑柄上,“瑶霁”两字,格外醒目分明。   元悌仙人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白眉下的双眼,看向那补天大阵:“咦?——充作阵眼的瑶霁剑仍在?老夫可从未听说,瑶霁仙人有两柄瑶霁剑?”   “瑶霁剑自然只有一柄。不过——”沈依瑶听到元悌仙人的问话,尽管已经冲入淳奚布下的剑意天罗地网之中,但仍游刃有余,解答他心中疑惑,“我在哪里,瑶霁剑就在哪里!”   天地万物,花鸟鱼虫,呼吸吐纳,阴晴风雨——都可为己用,成为她手中的剑。   成为传说中的瑶霁剑!   她一剑挥开一片剑意,而淳奚见她携瑶霁剑冲上来,眉心一皱,抿了抿唇,横着淳奚剑,迎了上去。   “师妹,你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很简单——”沈依瑶与他剑锋交错,铿锵声中,她声线比金石还要冷硬,“淳奚,别做梦了!” 第91章第91章   那剑意牢笼中的琴鸾听了沈依瑶的话,竟然附和起来:“对,你才不是什么女主,我才是!你不过是我的女主系统!”   “呵,我是系统,也是女主!你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   “你胡说!”   “你废物!”   ……   不用别人加入,小凤凰和牢笼中的琴鸾已经你一声、我一声地吵起来。   季栀和小锦两人开始还能听清,后来,这极快的语速在她们耳朵里便自觉变成麻雀一样的叽叽喳喳的声音。   小锦三眼昏花:“……果然鱼妖和鸟妖之间还是有语言隔离的,鸟语我真的听不懂哎~”   琴鸾和小凤凰此刻倒出奇一致,齐齐看向小锦:“你说谁是鸟妖呢?!——我是女主!”   沈依瑶给小锦和季栀两人所站的地方支起结界,这才又重申一遍:“你们……都不是女主。”   琴鸾和小凤凰声音尖刻得刺耳:“不可能!”   沈依瑶十分冷静:“你心虚。”   “我没有!”   “你如果不曾心虚,不可能在瑶霁死后,对她赶尽杀绝。不可能在发现瑶霁可能会轮回之后,特意建立起骸城,试图置我于死地。不可能对卫吾识施加暗示,让他取我性命——你怕我!你既然知道我有系统,应该是怕我和系统发现你的秘密,所以,赶尽杀绝。”   剑意牢笼中的琴鸾:“你说的没错……”   但沈依瑶手中的小凤凰却瞪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你说的不对!”   看来这宿主和系统之间的关系,岌岌可危。   ——这倒是个机会。   顺圣仙人忽然开口:“啧——你们两个,到底谁说得准?”   小凤凰抢先一步:“当然是我!——这废物,不过是我的一缕分神!”   季淮铮明白家主的意图,继续引导:“分神?那不是一般修者能达到的境界……”   小凤凰挺着胸脯:“那是自然!但我又凤凰血统,出生后不久,便能分神。一缕留在躯壳内,按部就班,一缕畅游天地,恣意玩耍,无拘无束——有一天,我遇到两股奇怪的力量……”   季淮清:“愿闻其详。”   小凤凰很享受这样被众星捧月的场面,被几位低眉顺目的样子取悦,竟滔滔不绝:“我发现,其中一个叫做‘女主系统’,另一个叫做‘女配系统’,两股力量都极弱,那女配系统更是直接冲我而来——”   季淮玷:“可你刚才说,你是女主系统?”   “当然,我可是拥有凤凰血统的妖修奇才,怎么可能成为配角,当然要成为众人的焦点!所以,我并没有接受女配系统,反而靠着这一缕分神,强占女主系统,读取其中的信息,抹去它与所谓的主系统的联系,代替它,获得了这一份强大的力量!”   沈依瑶想到自己第一次落入这个世界时的境遇——她那时候,也不过刚到快穿局,一切都不熟悉,那段记忆,确实十分模糊:   “你利用女主系统对女配系统的压制,让女配系统绑定我?并给了我你修改后的剧本?”   “没错!不仅如此,我还在抹去系统意识前,把你的信息从女主部掉入配角部,让你无法翻身——我很厉害对不对?现在,你总该承认,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了吧?”   若不是沈依瑶还紧紧地握着这杂毛鸟,季家四人都想直接将它烤了!   到底是何种无耻之徒,才能堂而皇之地说出这样的话?!   沈依瑶作为当事人,摇头:“不。我不认为依靠别人的虚假的浮名和崇敬而活的人是主角,也不觉得在一个世界里大放异彩的人是主角,更不觉得掠夺他人气运的人是主角。”   小凤凰梗着脖子,虚张声势:“呵,无知之徒!你根本不知道女主系统意味着什么!你现在可是女配,注定掀不起什么风浪!”   淳奚失魂落魄,往前挤:“如果本尊没猜错,本尊应当就是这个故事中的男主角。”   他从芥子袋中又取出一柄完好的剑来,看向沈依瑶:“本尊听那些看话本子的弟子们提过,男主角都是要在最后关头,救女主角于水火之中,既然如此,本尊……”   “不必。”沈依瑶断然拒绝,已经举起瑶霁剑,对准小凤凰。   掌心中,小凤凰的脉搏速度陡然加快。   沈依瑶忽然笑道:“你还是怕我,否则不可能想置我于死地!你也许能拿到对其他系统的压制权限,但你左右不了我!”   所谓女主,不过是从一个角度去看一个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也许有人注定不出彩,成为“配角”,但这些配角在自己的故事人生里,又是绝对的主角。   “你、你要干什么?!”小凤凰的声音发颤,“我警告你,别乱来——”   沈依瑶以食指和拇指捏紧小凤凰的双翼,瑶霁剑剑尖毫不犹豫地穿透她的心脏!   “呃啊——!”剑意牢笼里,神魂被刺穿的痛楚,让琴鸾不断地撞着光牢牢柱!   她总算相信,她的系统,就是她的神魂的一部分——不,或者说,她才是一缕分神,所以,无法得到所有的消息,只能被动地随着那“系统”的指令行进。   但她没有痛苦太久,瑶霁剑也刺穿了她的身体。   牢笼里,多了一具尸体。可沈依瑶手上,却没有形体,只有一团光斑。   天光乍破,乌云忽然散去。   明朗的光线之下,一扎着双丫髻的女童从天上蹦下来。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沈依瑶面前。   打开一漆器盒子,沈依瑶手中的点点光斑便被吸入其中。   没了女主系统的影响,玄龟系统发出激动的呐喊:【主系统大人!】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